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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你觉得镭射疗法管不管用?”

“我只能暂时减轻他的痛苦,甚至可以暂时控制病情的扩散。除此以外,我无能为力了。不过他的生命力可真的太强了。他就像一扇吱呀作响、只靠独链挂着的门——直到现在还挂在那儿。”

就这样,她又把他带回了家,死亡的阴影就像高悬在他们头顶之上的达摩克利斯剑。在他们的思想深处,恐惧就像一只豹子,轻手轻脚地徘徊着,始终不肯离去。海伦经常生活在压抑的歇斯底里状态中:不管在伊丽莎的家里还是在她自己的家里,这种情绪每天都要爆发一次。休·巴顿买了一幢房子,让她和家人分开,一个人住在那里。

“只要你和他们住在一起,就永远得不到安宁,”他说,“这就是你目前面临的问题。”

她常常生病,而且一病就是好几天。她频繁地去找医生就诊、接受指导,有时还会在医院里住上几天。她的病有多种症状——有时候双乳疼痛,有时候神经衰弱,有时候整个人都快要垮掉了。遇到这些情况她就会歇斯底里地又哭又笑,既有甘特的影响,也有自己无法生育的原因。她经常在背后偷着喝酒——每次只喝几口,想以此来提提神,倒不至于喝醉。她喝的都是一些劣质的酒——只想获得酒的效果,例如“强身药”“百草精”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好像故意不喝品质优良的好酒,而是在医学的名义下蒙骗自己,不承认自己渴望酒精的作用。这就是她自欺欺人的一个明显特点。她的生活就是在一连串欺骗和象征中度过的——她的憎恶、她的爱好、她的悲伤、她的快乐,全都有具体的原因。但是就连她本人也说不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但是,除非她真的病倒在床上爬不起来,否则她从来不会长时间离开她的父亲。甘特即将死去的阴影笼罩在他们的生命里。在死亡的恐怖之下,在死亡挥之不去的威胁之中,在那无法探究的神秘里,他们全都战栗不已。他们的尊严和勇气都被剥夺一空。他们不顾一切、神情疲惫、不顾自尊地想保全自己的生命。每当死神降临在陌生人身上的时候,人们都能够平静、达观地接受;可一旦轮到自己的时候,人人都会觉得死亡是一件违背自然规律的事。他们不敢想象甘特会死,就像不敢想象上帝会死一样;事实上他们更难想象前者,因为在他们眼里,甘特比上帝更加真实,比上帝更加不朽,他就是上帝。

他们的生活竟然陷入这种可怕的气氛里。尤金感到十分恐惧,他浑身发僵,怒气冲冲。有时候,当他读完一封家书后,会恼怒得挥动拳头朝宿舍的灰泥墙壁上乱击一通,直弄得手指关节处鲜血直流。在他看来,他们已经抽走了他的勇气!他心想。他们使他变成了哭哭啼啼的懦夫!不行!假如我快要死的时候,我决不会让这些倒霉的家人待在我的身边,不让他们围在我的周围,唉声叹气、抹鼻子擦眼泪、让你透不气来。不让他们假作欢颜说你的气色多么好,但却在背后哭哭啼啼的。噢,多么糟、多么糟、多么糟的死亡啊!难道人永远不能孤独地生活吗?难道人们永远不能独自生活、独自思考、离群索居吗?哼!我偏要这样!一定要这样!独自一个人,独自一个人,离得远远的,在雨中离开这里。忽然,他冲进书房,发现老鹿正不大习惯地看着法律书上一则民事侵权案例,眼神呆滞,活像一只轻快的小鸟被毒蛇富有魔力的眼睛盯得失魂落魄一样。

“难道我们一个个都会像老鼠那样死去吗?”他说,“难道都要把我们闷死在洞里吗?”

“他妈的!”老鹿邓肯说着,合起那本皮革封面的大书,装作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像是在自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