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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伊丽莎的身体状况很不错,她大可想着别人的死而不必在意自己。她55岁左右,经历过中年妇女的各种病痛以后,变得越来越健壮了。她皮肤白皙,身体结实,体重也比以前重了许多。她整天都在南都旅馆里忙忙碌碌地操劳着,她从事的体力活甚至连身体强壮的黑人女佣也吃不消。她常常劳作到凌晨两点钟才会去睡觉,早晨不到七点便又起床了。

但是她并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体有多好,只要身体稍有疼痛,她就会大惊小怪地让所有人都知道。每次只要甘特抱怨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适,她就会针锋相对地说自己身体也不舒服,把甘特气得要命。有时候,海伦会责怪她对生病的老爸照顾不周。有时候,她看见大家都围着生病的甘特时,就会噘起嘴巴,声音颤抖地提醒大家:

“我看先走的恐怕不是他,就在几天前,我的身体已经有了预兆——我不知道你们把这叫什么。你们听我说——我恐怕活不多久了。”说完这话,她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噘起的嘴也开始抽动——她在为自己的葬礼而哭泣。

“天哪,妈妈!”海伦生气地大声嚷嚷,“你有什么病?生病的是爸爸,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她的确不明白。

“哼!他才没什么病呢,麦奎尔医生跟我说过,50岁以上的男人,2/3的人都有那种毛病。”

甘特的病体和伊丽莎的健康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使他妒火中烧。一见她昂首挺胸的健康神情,他就会气得要命。盛怒之下——他很想行凶杀人,但却无能为力,沮丧不已——他在内心深处拼命地摸索着发泄怒火的渠道,有时候会发出断断续续、粗暴的尖叫声。

在病痛的威力面前,他终于软弱地屈服了,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他非常需要别人来照顾、侍候他。但是伊丽莎对他健康状况的冷漠态度让他气愤不已,因为他近乎病态地想得到别人的同情和怜悯的泪水。有时候,他会喝得酩酊大醉,想装死来吓唬她。有一次,他装得太像了,以至于连儿子本恩都以为他真的死了,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弯下腰看着他僵硬地躺在地上。

“妈,我摸不到他的脉搏了。”儿子嘴唇颤抖、惊恐万状地说。

“嗯,”她神态镇定、沉着地说,“水桶下井,日久必沉。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甘特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儿,凶猛地直盯着她。她不慌不忙地交叉着双臂,放在胸前,站在一旁仔细地注视着他。她镇静的双目一下子就瞧见了他偷偷换气的动作。

“儿子,把他的钱包掏出来,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文件、遗嘱之类的东西,”她指示道,“我这就去叫殡仪馆的人来。”

话音刚落,甘特便怒吼一声,醒了过来。

“我就知道,这么一来,他准会活过来的。”她自鸣得意地说。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这个魔鬼,”他大声地喊起来,“你吸干了我的血。你是个没有同情心、没有仁慈之心的吸血鬼。”

“你喊‘狼来了……狼来了’的次数太多了,总有一天没人再会搭理你的。”她镇静地说。

他每个礼拜要去卡迪亚诊所就诊三次。这位干瘦的医生也已经老了。他看起来一本正经,举止利落,富有权威,但是骨子里却喜欢胡思乱想。他的生活很富足,因此并不在意病人的多少。他还是一位了不起的细菌专家,他会花很长时间关注显微镜载片上的花状杆菌。染病的妓女们都会登门向他求治,他也会全力以赴,应付自如。

他劝甘特不要开刀动手术,并专心致志地为甘特治病,认为无须动刀,坚持认为通过安置人工器官、使用导尿管,就能保证他轻松自在地生活了。

于是他们俩变成了好朋友。整个早晨医生都会给甘特治病。诊疗室里充满了狡黠的笑声,而外面的候诊室里坐着身患淋巴结核病的山民,他们正目光呆滞地阅读《生活》杂志。等他的按摩师结束工作以后,甘特便会舒舒服服、性感地伸展四肢躺在台子上,继续欣赏医生讲述的有关轻浮女人的神秘故事,或者听他讲一些摘自假冒科学杂志的花边新闻。这种东西医生满腹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