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4/7页)

在浸礼会教堂对面的葛汉默殡仪馆门前停放着一辆灵车。一盏忧伤不明的灯将朦朦胧胧的灯光照在蕨类植物上面。会是谁呢?他心里想。安妮·帕登小姐重病缠身,危在旦夕。她80多岁了。可能是从纽约来的肺结核病人,是个尖嘴猴腮的小犹太人。随时随地,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早晚谁也逃不掉。唉,我的老天!

由于没有任何食欲,他想起了殡仪馆和殡仪馆工作人员,尤其是那个葛汉默先生。他是一个头发浅黄、眉毛发白的人。

一位年轻的古巴人正准备结婚,婚后要和妻子前往哈瓦那共度蜜月,但是他却突然死掉了。

他们走到浸礼会教堂,然后拐到了春街。现在这里的确就像一座死城,尤金心想。在寒霜之下,小城僵硬地蜷缩着,这时候星斗满天。生命的灵魂悬在半空中,没有老去、没有腐败、没有死亡。时间被征服了。如果有一只巨魔在一瞬间让所有的生命骤然停止,那么在人世间也要花上100年的时间。谁能明白其中的差异呢?人人都是“睡美人”。你要是醒过来,请早点把我唤醒,亲爱的母亲,早点把我唤醒。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这些墙壁之后的所有生活和运动,但却想不出来。他和甘特是唯一的、有生命的。一栋房子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那平静的外表背后可能会发生谋杀。他觉得特洛伊城就是这样——赫克托耳壮烈牺牲的时候,这个城市依旧完美、毫无缺损。只有当被大火烧尽的时候,才变得面全非。要想看到未经损毁的古城原样,唯有借助图片才行。沉没于大西洋的亚特兰蒂斯、欧洲的Y城。那些小城全都沉没在了海底。伟大空灵的道路一尘不染,回荡着他孤独的脚步声;他出没于宽大的拱廊里,穿堂入室直达中庭,他的鞋底在庙宇的石板上咯咯作响。

也有可能,他沉浸在甜美的思索中,单独同一大帮美女待在一个被人们遗弃了的城里,人们都惧怕瘟疫、地震、火山或者其他形式的威胁而逃离了城市,但是他却坦然面对这一切,毫发无损。他懒洋洋地舔了舔嘴唇,看见自己奢侈逸乐地游荡在各种名贵糖果店和杂货店里,狼吞虎咽从国外进口的美食:有从俄罗斯、法国、撒丁岛运来的鲜美小鱼;有从英格兰运来的墨黑的火腿;还有可口的熟橄榄、白兰地酒味道的桃子、酒心巧克力。他会跑到古老的地窖里尽情享用勃艮第葡萄酒,在墙壁上敲破波尔多拉罗杰大瓶白兰地,仰起脖子汩汩狂饮,中午口渴的时候,他会打开大桶的慕尼黑黑啤酒的塞子,对着桶嘴狂饮一番。他衣服衬里一旦被弄脏,他会马上换上一套丝质的内衣和上等的衬衫;每天他都会戴一顶崭新的帽子,并且随心情更换一身新装。

他每天都会拥有一栋新房子,每晚在不同的床上就寝,然后挑选最豪华的建筑作为自己永久的宅第。他会把城中各大图书馆的珍藏品搜罗起来,据为己有。最后,在那几位经过层层筛选、脱颖而出的佳丽中,他会给中意者一个数字,并通过敲响市政府的大钟,召唤她过来。

他梦想能过一种富裕而隐蔽的生活。他暗自憧憬着海底王国、岩崖上历经风雨的古堡和幽深莫测的精灵世界。他摸索着无门的仙境——无边无际、迷离若现的国度,可能会门户骤启,隐藏在某一片树叶或石块底下。那是人和鸟都绝迹的地方。

再具体一些,他想象着地底下富丽堂皇的宅邸,深山里能将他隐蔽起来的洞天福地、深埋在巨大的黄土宫室里,密密麻麻地陈列着从四面八方掳来的财宝。凉爽隐蔽的空气蓄水池供他随意使用。在山崖的一侧留着窥视孔,他能透过小孔窥见下面弯曲的山路和搜捕他的士兵。有时候他能听见他们在头顶上方瞎找一气,却徒劳无功。他能从地窖深处的池塘里抓到肥美的鲜鱼,那些巨大的天然地窖里贮藏着陈年佳酿。他尽掳全世界的财富,包括最美的女人,但从来不会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