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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在可怕的夜色里,他们会像猫儿一样在街道上四处游荡。他们几个人聚集在某个犹太人家的窗户下,吃吃地边笑边偷听屋里浑厚、兴奋的高声谈话,偷听犹太女人说话时的嘶哑腔调;有时候他们也能听见犹太人家里高声的吵架声,这种吵架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发生。每次一听到他们都会大笑起来。

有一次,正当他们在大街上大声叫着、笑着跟在两个犹太人身后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和他的岳父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开始打起架来。他们俩一会儿你追我,一会儿我追你,彼此拳打脚踢。还有一次,一位名叫路易·格林伯格的面色苍白的犹太学生从大学回到家以后,服了石炭酸自杀身亡。他们几个伙伴好奇地站在他们家黑暗的房子前面,屋子里的人们沉浸在悲痛之中。但是当他们看见死者的父亲时,都忍不住觉得好笑。他是一位老实巴交的犹太老头,长着大胡子,身上穿着油亮发光的黑衣衫,头戴破旧的圆礼帽。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上山坡,向家里赶来。他的双手在空中乱舞着,而且还很有节奏地高声喊着:

哎哟——哟——哟依——哟依——哟依,

哎哟——哟——哟依——哟依——哟依,

哎哟——哟——哟依——哟依——哟依。

但是他们最讨厌猪尾巷的那帮白发小孩,对他们深恶痛绝,毫无嬉笑的意味。猪尾巷是沿着山坡直达伍德森大街尽头的一条泥泞路。这条巷子的尽头是一片臭气熏天、漂着绿色浮沫的沼泽地。这条肮脏土路的另一侧是一排破破烂烂、样子难看的房子,墙壁都用白灰粉刷过,里面住的大都是穷困的白人。这里的孩子差不多都长着白头发。女人们个个瘦得皮包骨头,吸着鼻烟;男人们全都嚼着烟叶,百无聊赖地在粗木板门廊前晒着太阳。一到晚上,黑暗的屋子里燃起昏暗的油灯,油烟四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油炸食品的味道,还有不干净之人身上散出的味道。其间还夹杂着悍妇们尖刻的叫骂声,山野醉汉拖长的高声吼叫声。一声叫喊,一声咒骂。

有一次,正是樱桃成熟的时节。甘特家巨大的白蜡树上挂满了一簇簇的果实,左邻右舍的孩子爬在柔软、富有韧性的树枝上。有的来自犹太人家,有的来自于非犹太人家。在卢克的统率下,他们帮着采摘樱桃。每摘够四夸特(1夸特约为12.7千克),每个人就可以给自己留下一夸特。有一个白头发的男孩,满脸狐疑、闷闷不乐地走进院子。

“喂,孩子,”卢克自己不过15岁,却这样亲切地招呼他,“去拿个篮子上树来吧。”

于是,那个孩子像猫儿一样灵巧地爬上了满是树胶的树干。尤金的位置处于摇摇晃晃大树的最顶端,正为自己敏捷的身手、树枝良好的弹性、清晨芬芳的园林而扬扬得意。那个“猪尾巷来的孩子”手脚非常麻利,一眨眼工夫就摘满了一大筐樱桃。然后他滑下树把果子倒进大簸箕里。他刚要转身向树上回爬的时候,他憔悴瘦弱的母亲却冲进了院子,径直朝他走过去。

“哎,利斯,你在这儿干什么呀?”她尖声叫着,一把将他从树上给拽了下来,然后抓起一根细枝条朝他棕色的光腿上抽去。小孩子开始大声地号哭起来。

“快滚回家去。”她命令道,说完又抽打了一下。

她赶着他回家去了,嘴里还不停地尖声叫骂着,边走边不时地拿细枝条抽打着他。小男孩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觉得很丢脸,脚步也慢了下来,或者干脆站着不走了。这时候,他妈妈就会再次抽他一下,他又大声地号哭起来,小腿赶快走几步。就这样,在枝条的驱赶中他走出了院子。

树上的小孩子全都嘻嘻哈哈地笑着。刚才尤金看见那个瘦女人铁青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看见她的眼里冒着火,对孩子既生气又怜悯。想到这里,他的内心也不是滋味,好像一个脓包被挑破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