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勃罗(第3/5页)

在某些时刻,神的微粒仿佛在巴勃罗的心里占据了非同以往的比重,这让巴勃罗满心恐惧。他求助于他业已经过考验的谦恭,把自己当作最微小的人,最无能的上帝传播者,在无尽的追寻中最欠妥的尝试。

在他最雄心勃勃的时刻,他唯一所希望的就是能够亲历发现的时刻。然而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也是放肆的。他把这看成是强大而表面上又盲目的冲动,它让人类能够生存,能够越来越多地增加尝试次数,能够对中止生命过程的现象进行不可摧毁的抵抗。这种强力,这种越来越难以取得的胜利,蕴含着希望与确信,就是有一天在人们中间会出现原始生物和最终生物。在那一天,维系和繁衍的本能将停止。所有活人都将成为多余,而且都将专注地消失在那个承载一切的生物里,那个生物可能会宽恕人类,宽恕几个世纪几千年的无知、丑陋和追寻。人类已经摆脱了他的所有罪孽,将会永远生息在造物主的怀中。任何痛苦都不会被荒废,任何欢乐都不会成为无用功,它们都会成为在一个无限生物中繁殖的痛苦与欢乐。

随着那个可以开脱一切的幸福想法,在巴勃罗身上有时还会出现相反的想法,令他惆怅和疲惫。如此清晰地幻想出的美梦失去了光亮,面临破灭或变成噩梦的危险。

上帝也许再也不会复苏,他被囚禁在数百万的禁锢中,被永远地溶解和安葬于无望的生物中,而生物们感觉他们各自都在怀念上帝,并且不懈地聚集在一起要让上帝复苏,也让自己在上帝那里复苏。可是圣灵将慢慢失去作用,就像一块被多次熔化再熔化的贵重金属,会在越来越粗野的溶合之中逐渐消失。上帝的精神也只能体现在巨大的求生愿望中,而对数百万的失败和死亡的日常负面经历闭上眼睛。神的微粒会在每个人的心脏里剧烈跳动,叩击着他的禁锢之门。所有人都以越来越愚蠢和无意义的再生愿望响应着这个召唤,而上帝的整合将变得毫无可能,因为要分离出一个珍贵的微粒都得缩小熔渣之山,抽干不公平的沼泽。

在这种情况下,巴勃罗便处于绝望之中。而从绝望中迸发出最后一点信念,他曾徒劳地企图将这一信念推迟实现。

巴勃罗开始意识到他可怕的旁观者特性,并且发觉他一观察世界,就是贪婪地观察。观察滋养了他的精神,而他观察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他在人类身上已经认不出他的同类,他的孤独在心里膨胀,已经达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他嫉妒地看着其他人,看着那些让他不能理解的生物们,他们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而将他们的全部精神都投入于微不足道的忧虑中,他们在一个孤独而高大的巴勃罗周围享受和受苦,巴勃罗在所有人的脑袋之上呼吸着崇高纯净的空气,每天忙于没收和窃取人们的利益。

巴勃罗的回忆开始疾速后退。他一天一天一分钟一分钟地体验他的生活。他到达了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他继续前进,到达他出生前的时期,了解了他父母和他先人们的生活,直至了解到他家谱最初的源头,他在那里又重新找到了由家族承载的他的精神。

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可以回忆起每个人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可以把宇宙包括在一句话里,可以亲眼看到时间和空间里最遥远的事情,可以把云朵、树木和石头把握在他的拳中。

他的精神又回到他的身上,精神里充满了恐惧。他的每个行动都受到一种意想不到的极度怯懦的支配。他选择用外表上的不动声色来应对烧灼他内心的活跃火焰。任何东西都不应该改变他的生活节奏。实际上有两个巴勃罗,可人们了解的只是一个巴勃罗。另一个起决定性作用的巴勃罗却不为人所知晓,这个巴勃罗可以对人类做出总结,宣布一个不利或有利的审判结果,他在他忠实的灰色格子外衣里面,他深邃的目光被一副人造玳瑁眼镜保护着,完全不为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