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五章(第4/6页)

我把我的看法都直言不讳地告诉了她。就是:老头子没有娜达莎再也没法活了,可以肯定地说,必须很快地让他们和解,不过,一切都取决于事态的发展。这时我向她说明了我的猜想。首先,诉讼的不幸结果大概使他非常伤心和震惊,至于公爵胜诉使他的自尊心受了多大的伤害,这样结案多么强烈地激起了他的愤怒,那就更不用说了。在这样的时候,一个人不可能不寻求同情,于是更强烈地想念起他爱如掌上明珠的人。也许还有一点,他一定听说了(因为他一直在密切注意,对娜达莎的情况十分了解),阿辽沙很快就会抛弃她。他能够理解,她现在多么伤心,多么需要亲人的安慰。不过他还是不能释怀,认为自己受到了女儿的侮辱和伤害。他大概有一个想法,认为她终究不会首先来迁就他,也许还认为她根本不会想到他们,没有和解的愿望。在我看来,这就是他的想法,因此他才没有把信写完,也许因此而更强烈地感到受了屈辱,谁知道呢,和解也许还要经过漫长的等待……

老太太一边听我说,一边流泪。最后我告诉她,我必须马上到娜达莎那里去,已经太迟了,这时她猛地想起,对我说,她把主要的事情忘记了。她把信从文件下面抽出来的时候,无意中打翻了墨水瓶。的确,信的一角有很大一块沾满了墨水,老太太非常担心,老头子看到墨水渍就会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有人翻了文件,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一定看过了他给娜达莎的信。她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要是他知道我们了解他的秘密,光是这一点就会使他感到羞惭懊丧而愤恨不已,并且出于自尊而固执地不肯宽恕女儿。

不过我仔细地想了想,劝老太太不必惊慌。他放下信站起来的时候十分激动,可能记不得那些细节了,现在也许会以为他自己把信弄脏了,却忘记了这回事。我这样平息了安娜·安德烈耶夫娜的担忧,接着我们就细心地把信放回原处。我临行前忽然想起要和她认真地商量一下涅莉的事。我觉得,这个无依无靠的可怜的孤女,她的母亲也是受到自己父亲的诅咒的,她讲起自己过去的遭遇以及母亲之死的悲惨故事,一定会感动老人,激发他宽大为怀,不咎既往的感情。他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已经酝酿成熟;对女儿的思念开始战胜他的骄傲和受伤的自尊心。只要推动一下,只要有个合适的机会就行了,而涅莉恰恰可以提供这样的一个机会。老太太非常注意地听了我的话,她的脸上焕发着希望和喜悦的神采。她马上就抱怨我为什么不早说?她开始迫不及待地询问涅莉的情况,最后郑重地表示,她要亲自请求老头子收养涅莉。她已经由衷地喜爱涅莉了,怜惜她有病,问长问短,硬要我给她带一罐果酱,还亲自跑到贮藏室去拿了来;她要给我五个卢布,怕我没有钱支付医药费,我谢绝了,只是在知道涅莉需要衣裳和内衣,因而她还可以在这方面帮助她之后,她才勉强安心了,感到安慰,于是翻箱倒柜,把自己所有的衣裳都翻了出来,从中挑选一些可以送给“孤女”的。

我去了娜达莎那里。我登上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我说过,那楼梯是螺旋形的,——我看见她的门口有一个人,他已经想敲门了,可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就停了下来。最后,他大概犹豫了一下,突然改变主意,往楼下去了。我在楼梯口碰到了他,我是多么吃惊哪,我认出了那是伊赫缅涅夫。楼梯上白天也很暗。他紧贴着墙壁让我过去,我还记得他那紧盯着我的古怪的目光。我觉得他好像满面通红;至少他非常窘,甚至惊慌失措。

“哎哟,瓦尼亚,是你呀!”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到这里来要找一个人……要找文书……就为了案子的事……不久前他搬家了……就在这一带……不过,好像不是住在这里。我走错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