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五章(第2/6页)

我能对他说什么呢?他抱怨我冷淡,说我冷漠无情,甚至抱怨我对他怀有恶意;唠叨着,哭着,离开我到卡佳那里去了,在那里终于得到了安慰。

就在娜达莎告诉我已经知道他们要走的那一天(这大约是在我和公爵谈过话的一周之后),他绝望地跑来见我,他拥抱我,扑在我的胸前,孩子似的号啕大哭。我沉默着,等着,看他要说些什么。

“我下流,我卑鄙,瓦尼亚,”他开口了,“你挽救我吧。我不是因为自己卑鄙下流才哭,而是因为娜达莎要因我而不幸了。要知道,我就要离开她了,让她独受凄凉……瓦尼亚,我的朋友,告诉我,替我决断一下,我更爱的是谁,是卡佳还是娜达莎?”

“这是我无法决断的,阿辽沙,”我回答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瓦尼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蠢到提出这样的问题;但问题在于,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问自己,却回答不出。而你是旁观者,也许比我看得更清楚……好吧,就算你也不知道,那么你告诉我,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更爱卡佳。”

“你觉得是这样!不,不,绝对不是!你根本没有猜对。娜达莎是我的至爱。无论如何我决不会离开她;我对卡佳也说过,卡佳完全赞同我的态度。你为什么不说话?嘿,我看到刚才你在笑。唉,瓦尼亚,你从来不安慰我,即使我十分难受,像现在这样……再见!”

他奔出了屋子,给惊讶的涅莉留下了非常强烈的印象,涅莉一直在默默听着我们的谈话。那时她还在病中,躺在床上服药。阿辽沙从来不主动和她说话,来的时候对她几乎丝毫不加理会。

两个小时以后他又来了,他那满面春风的样子使我非常吃惊。他又扑上来搂着我的脖子,拥抱我。

“问题解决了!”他叫道,“所有的误解都澄清了。我离开这里就到娜达莎那里去了:我很伤心,我不能没有她。我一进去就跪在她面前,吻她的脚:我需要这样,我想这样;不这样我就会苦闷而死。她默默地拥抱我,哭了起来。这时我坦率地告诉她,我爱卡佳胜过爱她……”

“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情脉脉地安慰我——对她说了这种话的我!她很会安慰人呢,伊万·彼得罗维奇!啊,我在她面前哭诉了我所有的痛苦,把心里话全都对她说了。我坦率地告诉她,我很爱卡佳,但是不管我多么爱她,也不管我爱上谁,我还是不能没有娜达莎,没有她我会死的。是的,瓦尼亚,没有她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我的感觉是这样,是的!所以我们决定马上结婚;不过在下乡之前办不成了,因为现在是大斋期,教堂是不举行婚礼的,只好等到我回来以后,也就是要等到六月一日。父亲一定会同意,这是毫无疑问的。至于卡佳,那有什么办法!我的生活不能没有娜达莎啊……结了婚我和她也去看卡佳……”

可怜的娜达莎!她哄着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坐在他身边倾听他的爱情的表白,并且为了使他安静下来,向这个天真的利己主义者杜撰不久结婚的美丽神话,此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啊。阿辽沙的确安静了几天。他往娜达莎那里跑,本来就是因为他的那颗脆弱的心无力独自承受他的悲哀。可是当分别渐渐临近的时候,他又惊慌不安,眼泪汪汪,又跑到我这里哭诉自己的痛苦。最近他对娜达莎依依不舍,一天也离不开她,更别说离开一个半月了。不过他到最后一刻还相信,他只离开她一个半月,等他回来就举行婚礼。至于娜达莎,她完全明白,她的整个命运就要发生变化,阿辽沙永远不会再回到她的身边了,这是必然的。

他们分别的日子到了。娜达莎病了,——她面色苍白,两眼红肿,嘴唇焦黑,时而自言自语,时而迅速而锋利地瞥我一眼,她不哭,不回答我的问题,而当阿辽沙进来,响起他的清脆的声音的时候,她浑身颤抖,像风中的一片树叶。她兴奋得满脸通红,匆匆迎上去,痉挛地拥抱他,吻他,笑着……阿辽沙凝视着她,有时不安地问她身体怎样,安慰她说,他很快就回来了,然后他们就结婚。娜达莎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强忍着泪水。她没有在他面前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