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第2/7页)

“好吧,是怎样的语气呢?”娜达莎问他。

“我说,娜达莎,你问的时候好像在开玩笑。千万别开玩笑。我告诉你,这件事很严重。那语气使我心都凉了。我父亲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不妨说,他宁可让里斯本成为废墟,也决不让他的愿望落空;这就是他的语气!”

“好,好,那你说吧;为什么你要瞒着我呢?”

“唉,天哪!就为了不要吓着你嘛。我是希望由自己来应付。嗯,在我收到这封信之后,父亲一回来,我的麻烦就开始了。我准备坚决、明确、郑重地答复他,可是不知怎么,总是不大顺利。他甚至提也不提;好狡猾!相反,他装出一副样子,好像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争执和误解。你听听,不可能;他是过于自信了!他对我变得那么和蔼可亲。我简直感到惊讶。但愿您知道,伊万·彼得罗维奇,他有多么聪明!他什么书都读,什么都懂;您只要看他一眼,他就知道您在想什么,就像知道他自己在想什么一样。人家把他叫做耶稣会教徒2,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娜达莎不喜欢我夸他。你不要生气,娜达莎。嗯,事情就是这样……啊,还有!他起初不肯给我钱,现在给了,是昨天给的。娜达莎!我的天使!现在我们的穷日子过到头啦!你看!半年来他为了惩罚我而少给的钱,昨天都补给我了;你们看,有多少啊;我还没有数过。玛芙拉,你看,多少钱哪!现在再也不用典当汤匙和纽扣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钞票,约有一千五百银卢布,都放在桌上。玛芙拉高兴地看了看那一沓钞票,还夸奖阿辽沙呢。娜达莎使劲地催他说下去。

“嘿,我想,这可叫我怎么办呢?”阿辽沙接着说道,“怎能再违背他的意思呢?就是说,如果他对我凶,而不是对我这样好,我就不会有什么顾忌。我会干脆告诉他,我不愿意,我已经是个大人,这事就结了。请你们相信,我会坚持到底的。可现在,我怎么对他说呢?不过你们也不要责备我。我看你好像不高兴,娜达莎。你们为什么面面相觑呢?大概你们在想:他这是受了父亲的哄骗,一点也不坚定。我是坚定的,很坚定,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坚定!证据就是,虽然我处境如此,我立刻便对自己说:这是我的义务;我应当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对父亲说清楚,我就讲了起来,全都说了,他也听了。”

“那你到底说了些什么呢?”娜达莎焦急地问道。

“我说,我谁也不要,我有未婚妻,就是你。不过,我还没有直截了当地对他这样说过,但是我已经使他有了思想准备,明天就去对他说,我已经决定了。我首先对他说,为金钱结婚是可耻的,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我们以大贵族自居,这简直荒唐(我对他直言不讳,就像在兄弟之间一样)。然后就向他说明,我是第三等级,而第三等级才是主要的3;我感到自豪的是,我和大家都一样,我不想与众不同……我讲得热情洋溢而又引人入胜。我自己也感到诧异。我还从他的角度来加以证明……我干脆对他说,我们算什么公爵?这只是出身,实际上我们哪里算得上公爵呢?首先,我们并不特别富有,而财产才是最要紧的。现在最重要的公爵是洛希尔4。其次,我们在真正的上流社会早就默默无闻了。最后一个公爵是叔叔谢苗·瓦尔科夫斯基,他只在莫斯科出名,而他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连最后的三百名农奴也卖掉了,如果父亲不自己挣钱,也许子孙就要耕地为生,这样的公爵是有的。我们没有理由自以为了不起。总之,我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毫无保留,我的措辞又激烈又坦率,甚至还添油加醋。他甚至没有反驳我的话,只是责备我不到纳英斯基伯爵的家里去,又说我应当巴结我的教母,公爵夫人K.,还说要是公爵夫人K. 欢迎我,那么我就会到处受到欢迎,我的前途也就有了保证,于是他滔滔不绝,大加发挥!无非是暗示,我自从和你,娜达莎,走到一起之后,就和他们都疏远了,自然是受了你的影响。不过他至今没有直接谈到你,看来他还有意在回避。我们两个都在耍诡计,等机会,都在留神观察对方,你放心,我们会如愿以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