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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色是一种奇怪且少见的颜色:比海蓝色要深,甚至比更深一些的蓝色,即画家口中的藏青色,还要深。我的母亲画画时并不经常使用深蓝色,可当她用到这种颜色时,她就会用拇指把小块纯天青石碾成粉末,然后从杯里滴几滴水或者用她的唾液把粉末浸湿,接下来用她的调色刀用力地刺戳,把一点点这种浓郁到极致的色调,也就是深蓝色,涂到她正在创作的海景和天空景色的画上。若有一丁点儿过量,色调平衡就会被打破。如果用量刚刚好的话,那会是世上最美丽的色彩。

珠峰旅店的套房名副其实,起居室里摆放着加了厚垫料的维多利亚式家具。我们的观景套房有高大的窗户,都面朝东南方,可以看到旅店下方山坡上那些大吉岭建筑物;拉开窗帘,透过不停移动的云朵,能看到一座座高山,它们如同壁垒一样巍峨耸立在北方和东北方,山峰上白雪皑皑,笼罩在月光之下。“哪一座是珠峰?”我用恭敬的语气问理查。

“左侧中间,那一座看上去很低的小山峰……你根本看不清楚,”他说,“近处的几座高峰如卡布尔峰和干城章嘉峰把珠峰挡住了。”

在这个宽敞的套房里,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间卧室,而且……最棒的是……居然有羽绒床垫。

我和让-克洛德真想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10点,谁晓得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在羽绒床垫上睡觉啊?可理查早早地穿戴整齐,脚踏登山靴的他走起路来靴底噔噔直响,一手毁了我们的安睡计划。他砰砰砰敲打我们的房门,把门打开,先是叫醒了让-克洛德,然后咚咚咚走进我的房间,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让高海拔地区的阳光照射进来,把我叫了起来,而这时候,太阳才刚刚出来。

“你能相信吗?”他厉声说道,这时我正东倒西歪地坐在我那既舒服又暖和的床边。

“相信什么?”

“他没让我进去。”

“谁没让你进去哪里?还有,现在几点了?”我的语气有些不客气。我现在都怒火中烧了。

“快7点了。”理查说着走进让-克洛德的房间,确定他已经起床穿衣服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我正从盆里把肥皂水泼到脸上和腋窝,然后换了新衬衫和长裤。昨天晚上我洗了一个很长时间的热水澡,然后才上床睡觉,事实上,还泡在热水里的时候我就睡着了。我不知道在这家特别高档的珠峰旅店里是否应该正式打扮,可理查穿着斜纹布长裤,登山靴,白衬衫和亚麻背心,可见在这里人们不必穿着正式就可以去吃早餐。不过我还是穿上花呢夹克衫,打一条领带。即便这家旅店不那么正式,能接纳理查的登山装。可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勋爵会不会介意就得打个问号了。

“谁没让你进去哪里?”我们在走廊里再次碰面时我又问了一遍。在理查真动气的时候,他会把本就很薄的嘴唇抿成更加薄的一条线。而今天早晨,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嘴唇了。

“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勋爵。我们套房另一端的大厅整个侧厅都被他封闭了,还让帕桑酋长和另外两个夏尔巴人壮汉站在门口,这两人双手怀抱胸前,杰克,他们是在守着门啊,仿佛那里是他妈的闺房。”

理查厌恶地摇摇头。“很明显,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勋爵会睡到日上三竿,而且不希望被打扰。即便来求见的是几位不远万里而来,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他亲爱表弟尸体的登山者。”

“那是他深爱着的人吗?”让-克洛德问,他和我们并排走下极为狭窄的楼梯。

“谁?”理查厉声说,显然仍在为在雷吉勋爵的套房门前吃了闭门羹而生气。

“小珀西瓦尔勋爵,”让-克洛德说,“珀西表弟。布罗姆利夫人的败家儿子。我们要去寻找的就是此人的冰冻尸体。小珀西是大吉岭的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勋爵深爱着的人吗?是这位雷吉表兄的亲爱表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