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六章 论马车(第2/9页)

上帝视人们的蔽体之衣而降下寒冷,同样,他根据我的承受能力而赋予我激情。造物主从一方面坦露了我,又从另一方面庇护了我;他既然没赋予我力量,便赐予我麻木迟钝的感觉作为铠甲。

但我不能长时间乘坐马车、轿子和船(年轻时忍受力更差),不管在乡村还是城市,除了马拉的车,其他交通工具都令我反感,尤其是轿子。出于同样的原因,我比较容易忍受水上的剧烈颠簸——虽然会产生恐惧——而难以忍受风平浪静时的摇晃。当桨儿划动,船身轻轻摇荡,仿佛要从我们身下滑走,这时不知怎的,我会感到脑袋里和胃里一片乱糟糟。同样我也不能忍受身下坐椅的抖动。当船在风帆或水流推动下,或在马匹的牵引下前行,那均衡的摇摆一点不使我难受;令我不舒服的是那种时断时续的颠动,尤其是颠动得有气无力的时候——我无法用别的字眼来描绘。医生曾嘱咐我,在这种情况下用毛巾紧紧捆住下腹,我没尝试过,因为我一向只与自身存在的缺点作斗争,并用自己的力量去克服它们。

倘若我的记忆力好,我会不惜花费时间在这里讲述一下史书上介绍的马车在战时的用处,随着民族的不同和时代的不同,这种运输工具的用途可谓多种多样,变化无穷,而且依我看,效率很高,不可或缺,而我们现在对此竟然一无所知,真是令人奇怪。我只说这么一件事:在不很久远的过去,也就是在我们父辈的年代,匈牙利有效地使用了马车抗击土耳其人,每辆马车上配备一名手执圆盾的士兵,一名火枪手和很多支排列整齐、装好火药、随时备用的火枪,再将车身整个儿用一排大盾掩护,看上去像一艘荷兰圆头帆船。打仗时匈牙利人将三千辆如是装备的战车排成一条阵线,先打一阵炮,接着战车便往前挺进,就是说先让敌人吃一排炮弹,再让他们尝别的滋味,这“别的滋味”却非同小可;战车冲进敌人的骑兵队,把他们冲散,打开缺口;此外,当军队行进在旷野和危险地段,便用这些战车保护队伍的侧翼,或用作驻地的掩护物和防御工事。我年轻时听说,边境地区有位绅士身体十分肥胖,没有一匹马能载得起他的重量,遇有冲突争斗他就乘着这样的马车到处跑,觉得十分方便。好,且把战车搁在一边,就说我们祖先那年代,国王是乘坐用四匹牛拉的四轮车巡游各地的。

马克.安托尼[4]是第一个坐着由几头雄狮拉的车去罗马的,还有一位年轻女乐师陪伴。后来埃拉伽巴卢斯[5]也仿效他,并自称是众神之母西贝拉,他还学酒神巴科斯的样,让老虎拉车,有时在车上套上两只鹿,或四只狗,有一次他命四个赤身裸体的姑娘为他拉车,他自己也一丝不挂,气派非凡。腓米斯皇帝则用奇大无比的鸵鸟来拉车,以至他的车简直不是在滚动,而像是在飞。依我之见,这些奇怪的标新立异的做法乃是君王的一种庸俗,表明他们感到身为君王还不够,还要千方百计,不惜挥霍铺张来炫示自己的权力。倘若是在国外,这种举动犹情有可原;但在自己的臣民中间大可不必如此,因为在臣民面前他们已经无所不能,他们已经能从自己尊贵的地位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贵族也一样,我认为一个贵族在家常生活中没有必要打扮得衣冠楚楚,他的府邸、排场、膳食等足以显示其地位了。

伊索克拉底给国王提的劝告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说:“国王可花钱置办精美的家具、器皿,因为这些物件可长期使用,并可传给子孙后代;但应避免任何过眼云烟的奢华。”

我年轻时颇喜欢穿着打扮(因为我没有其他装饰),而且穿着很得体;有的人,漂亮衣服穿在他们身上就像一张哭丧的脸。我们知道一些有关国王如何俭朴、如何有才干的故事,那是些品德好、威望高、卓有成就的伟大国王。雅典城邦有一条法律,规定将公共钱财用于举行盛大的娱乐和庆典活动,德谟斯梯尼[6]为反对这条法令进行了殊死的斗争;他认为,国王的伟大应表现在拥有装备精良的船只,和给养充足、勇敢善战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