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一章 论功利与诚实(第2/8页)

此外,我对达官贵人没有过分的爱或憎,我的意志也不受个人恩或怨的束缚。我仅以百姓的正当感情看待君王,这种感情不由个人利益激发和转移。这一点,我对自己颇为满意。对公众的正义事业,我也只抱温和的态度,绝不头脑发热,我生性不轻易作过深的、内心的介入和许诺;愤怒和仇恨超出了正当责任的范围,便是一种狂热’只对那些并非从理性上忠于其职责者有用;一切正当而合理的意图自然而然是公平的,温和的,否则就嬗变为图谋不轨,离经叛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抬着头,心地坦然地走遍天下。

说实话,而且我敢于承认,必要时我可以学那老妇人,一手将蜡烛献给圣徒米歇尔,另一手将蜡烛献给他的蛇[5],我会随正义的党派赴汤蹈火——假如我能[6]。如果必要,让蒙田庄园与公共房屋一起塌陷,化成一堆瓦砾也在所不惜,但是如果无此必要,那么我将感激命运让它幸免于难,而且我要用责任赋予我的一切智谋来保全它。站在正义的但失败了的一派那边的阿提库斯[7],在天下大乱、世事变幻莫测之时,不是靠他的温和节制拯救了自己吗?

对于像他这样不参与政事的人而言,这比较容易做到,而且在这类事情上,我认为正可以不必自我推荐、主动参与。然而,在国家动乱、社会分裂的时候,若是摇摆不定,调和折衷,感情木然,没有倾向性,我觉得此种行为既不光彩也不诚实。“这不是走中庸之道,而是不上道,就像有些人等待事情的结局,好站到幸运者一边[8]。”

这种做法在邻国的纠纷中可以允许。耶隆,叙拉古[9]的暴君,在野蛮人[10]反对希腊人的战争中便是暂不表态,他在德尔斐设立一个使团,带着大批礼物,以便窥测幸运之神降临在哪一边,然后及时抓住时机支持胜利者一方。倘若在个人和家庭事务中奉行此道,那便是一种背叛行为了,在这类事情上自然应当表明立场。不过,我认为,对既无职务又不负有特别使命的人而言,不掺和的做法要比在对外战争中更可以原谅些(我本人不希望得到这种原谅),因为按照法律,战争不是谁不想管就可以不管的。不管怎样,完全被卷进纠纷的人不妨有分寸、有节制地行事,那么风暴将在他们头顶上空刮过而不给他们留下灾难。当初我们希望已故的奥尔良主教莫尔维利埃大人这样做,不是很有道理的吗?在当今勇于行动者之中,我认识一些人,其作风如此公正,如此温和,以致不管上帝为我们安排的风云变幻与世事跌宕是如何地不公平,他们都能始终岿然不动。我坚持认为,帝王之间有仇怨是帝王们自己的事,我嘲笑那些乐于介入与他们的身份地位极不相称的是非之中的人,因为我们不可能和某位王侯之间有个人纠纷,需要我们为自己的荣誉或依据自己的责任公开地、大胆地向他发动进攻;如果我们不喜欢某位大人物,我们应做得得体些,那就是尊重他。尤其是自古以来,国家的法律和防卫一直规定,谁为了个人的意图而扰乱国家的安宁,那么国家的捍卫者就有理由——甚至有这份荣幸——起而反击。

不应把个人利益和欲望所滋生的尖酸刻毒称作责任感(可我们每天都在这么做),也不应把背信弃义、阴险狡猾的行为称作勇敢,有些人把自己邪恶和凶暴的天性美其名曰热心,其实他们热心的不是事业,而是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鼓动战争并非因为战争是正义的,而是为战争而战争。

我们置身于敌对的人们之间并不妨碍我们恰如其分、光明正大地行事;在这种情况下,你处理问题即便不能一视同仁(因为感情上难免厚此薄彼),至少要有节制,讲分寸,这样你就不会过分依赖一方以至对他有求必应;同时你应该满足于双方对你的适度恩宠,做到在混水中游弋,却又不是混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