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传奇(第2/9页)

知道的:“虾子背上有根黑线儿……”

“扯!”不知道的更不信。

其实,知道的,不知道。

虾线儿是一种细线,产地盛产虾而得名“虾线”。在石榴河下游。河虾个个活泼、机灵,拿线“拴”。线结实,细致,耐磨。村子叫虾子村,虾子村人家家户户拧线儿往外销。最早一个老盲客来到虾子村,虾子村的“拴”虾女追着他听书。一个礼拜,说书人却没挣几个钱。走时,身后跟了个挎篮的女子。俩人沿河走着走着,就远了。女子一路,拧绳拴虾。到了晚上,盲客趁夜静,给她拉弦子听。女子听得一心感动。

不知道的,也知道这个悲伤的传说。

我们马州的盲客都说书。说书到底算不算买卖,也不好说。总之,能活人。她从唱大鼓书演化而来,分支也很多。到了马州,似乎变了味。来听的也都是村民,有时也不给钱,就给口饭。也很少有“托杵”的徒弟(向听说的人要钱)。

马州的说书人都是自个儿嘴上的活儿,找一块地方就可以张嘴干活。没有上面传下来的很多讲究,与茶馆、书馆不是一档子事。盲客不能劳作了才说书。所以,说书是迫不得已,没有自愿下这“海”的。这也与别处不同,据说清末光宣时候,听书的都是八旗子弟,衣食无忧。听几年记下几套书,赶上时局动荡,投个门户,拜个师傅,靠这个活命。这时候,“托杵”的徒弟越来越少了。

永昶就是老盲客的“托杵”徒弟。

盲客的师傅就是传说中的盲客。正好打从马州路过,永昶爹拿了礼物,带着孩子登门拜师,可永昶不想学弦子。老盲客一进他们院子,他就哭。“我觉得你们日子不难,孩子不爱学就算了吧?进来时,就觉得这大院子快长草了。”老盲客听得烦时,就站在院子里。“这年月啥也不好做,这孩子的眼看不见了,他娘的心比这院子更荒。”他爹看老盲客站在院子里,也追了出去。

“您给这命苦的孩子一条活路吧!”几句话说动了老盲客。

后来,老盲客一家带永昶走了。到哪说哪,让他听着。有人就问:“这是您徒弟?”老盲客一笑:“要问是不是,贵人赠银子。”

师母扯了一下永昶衣襟,他赶紧端起笸箩,顺着师傅的声音,蹭过去收赏钱。

光脚上机灵是不够的,盲客说还得耳朵机灵,做徒弟就是跟着师傅一场一场的“听活儿”。很多事教不了,成本大套,如丑官儿(《施公案》)、黄脸(《隋唐传》)、大黑脸(《包公案》)、小黑脸(《小武义》)、浑水子(《于公案》)、丘山(《精忠传》)、黄杨儿(《三侠剑》)……永昶听得多了,就好好记。

“大黑脸——是哪一出?”

“别老一惊一乍的!”师母摸着永昶的头。

傍晚收场,路上老盲客经常突然来这么一句。永昶立即呆住不动,达到不用过脑子才行,老盲客眼前这孩子还差得远呢。每次问到“串花”倒是没记拧过。

一天,永昶说:“师傅,我能说《济公(传)》了。”

因为,他们很像。这是老盲客从他师傅那里学来的,到了马州有的人就不爱听,所以,他就说一些民间故事,好像发生在跟前,其实也是把说书路上听来的闲言碎语,该连的连上,该改的改掉,该发挥的发挥……这形成了我们马州盲客独有的手艺,三弦伴奏着说这些事和成本大套地说书,不是一个味。来听书的人就有了爱听和不爱听。

老盲客嘱咐永昶,说书虽然是江湖小道,年代不同,变了许多门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就说一个说书人在马州活命,次次开场,手板、脚板,一样不能落下。落下一次没事,落下两次你从心里就懈怠了这件事,讲出去的人物就不让人觉得有“精神”了。老盲客临行的前夜,从永昶家把饭吃完,不说话,坐着不动。永昶爹就问:“他师傅有话?”老盲客对他们说:“说书能活人,活人的规矩你将来走江湖更得记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