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间人

1999年5月8日

我是《华尔街日报》驻北京记者站最后一个剪报员。记者站又小又挤,只有两个房间和一个临时改造的厨房,全部职员包括有两个外国记者、一个秘书、一个司机和一个剪报员。平时司机和我共用那间厨房。我的东西包括一套剪报用的裁剪机,一把金属制尺,一张桌子,桌面上压盖着一层玻璃。每个下午,外文报纸就会把这张桌子堆得满满的。如果我在里面看到一篇有意思的关于中国的报道,我就会把报纸平摊在玻璃上,剪下那篇报道,把它放进主办公室后头那排档案柜里。每个月,《华尔街日报》付给我500美金。

记者站位于市中心的大使馆区,离天安门广场只有几英里。我在使馆区的北边租了间便宜的公寓。那地方是个大杂烩:看起来很旧的砖砌的单位住房,几条传统的胡同小巷,还有一间豪华酒店。在行人道边上的角落里,伫立着巨大的百事可乐广告牌,明亮的泛光灯正好打在上面。在中国首都的这一片区域里,生活仍然可以过得很简单。饭馆里提供的午餐不超过1美元,而我骑着单车到处去。当春天的夜晚慢慢暖和起来,一些年轻的情侣就在百事可乐广告牌的光亮下打羽毛球。

在北京的大部分外媒记者站里,剪报员已经销声匿迹;因为他们已经过时,所有东西都在电脑化中。过去,纸质档案是必不可少的;而年轻人愿意做一份剪报员的工作,是因为它让人迈进了新闻业的门槛。剪报员有时会协助记者做调查,如果发生了重大新闻事件,可能还有机会做一些现场报道。一般来说,这工作1周只需10几个小时,剩下充分的时间让人去旅游和进行自由写作。剪报员可以了解这一行的规矩,发表一些文章,最终成为一名真正的驻中国记者。我以前在这个国家呆过一段时间,主要是教英文和学中文,但我从来没有做过记者。我来到北京的时候,带着三个书包,一叠旅行账单,一张没有限定日期的圣·路易斯回程飞机票。那年我29岁。

小小的记者站让我感觉愉悦——报纸新鲜的油墨香,旧的瓦砖房里回荡着我一知半解的语言。记者和秘书说英语也说中文;司机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说话有很重的北京口音。我一边整理那些剪下来的新闻故事,把它们分类放入档案柜;一边看着它们的标题栏,想象这就是我日后要学会的那门语言。档案是按照字母表顺序,以主题分类排列的:

民主(Democracy)

民主党(Democracy Party)

游行(Demonstrations)

残疾人(Disabled)

灾难 (Disasters)

异见者(Dissidents)

复杂一些的主题会再做细分:

中美——汇兑(U.S.-China-Exchanges)

中美——关系(U.S.-China-Relations)

中美——丑闻(U.S.-China-Scandals)

中美——峰会(U.S.-China-Summit)

中美——贸易(U.S.-China-Trade)

在我开始当剪报员的头些天,我希望这些档案能为我的中文学习提供有用的训练。我经常翻开一个档案夹,拿着那些泛黄的报纸,读上几十个故事,所有的故事都围绕着同一个主题。然而不久我就开始只看看标题;过了一段时间,即使是标题我也看烦了。为了个给我自己在工作中解解闷,我就按照字母表顺序读那些档案的标签,想象着一些情节把它们串成故事:

科学和技术(Science and Technology)

秘密和间谍(Secrets and Spies)

安全(Security)

性(Sex)

P开头的一部分档案标签读起来像个悲剧,整个故事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笔调,但总共只有六个词:

政党(Pa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