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22页)

“把地和牲口都合起来,吃饭也合起来吗?”不知谁问了一声。

“吃饭是不是也合起来呀?”

“睡觉呢?”下面一阵哄笑。

“这事我问了,农业社只是把土地、牲口和大型农具合起来,小农具还是自己的,吃饭不合。但这以后不敢说……”

老宝不管下面乱哄哄,站起来说:“办社好,把土地、牲口和水井都合起来,省得争抢。按照季节,该浇的浇,该锄的锄,不误农时,保准丰收,我报名。”

“我看还是叫举手表决吧!”王成才对王希提说。

“大家注意啦!现在成立的是初级社,办好了初级社再办高级社,通过高级社就到共产主义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吃穿什么都不用愁了。现在举手表决,愿意入社的把手举起来!”

大部分人把手举了起来。爷爷犹豫着,父亲替爷爷把手举了起来。

父亲发现老曹鬼也在,但没举起手来。王成才阴鸷的眼睛扫过会场,看到老曹鬼,他脸上闪过一丝众人不易察觉的抖动。

“好,大部分村民的觉悟是高的,想不通的过后再找大队申请。”王希提说。散了大会开小会,划分了社又划分五个生产队。在初级社大会上,任命李仕光为西头生产队队长,郑有德为东头生产队队长,高二麻子为后街生产队队长,王希提的本家王希忠为西头后街生产队长,朱功深为中街生产队长,生产队长也称吕长。同时召集群众会议,由群众选出生产组组长,其中三叔还被选为生产队里的饲养员。开会,拔界石,整理牲口屋,向生产队交牲口……整个村群情激昂,热火朝天。

晚上开完会,爷爷躺在炕上睡不着觉。

“我看还是让老二后天赶夏坡集把小猪卖了吧,我担心连小猪也被入了社。刚刚秋收下来吃的,真可惜!变化好快啊!”爷爷和奶奶说。

“行啊!”奶奶赞同。

“听见没有?后天赶夏坡集把小猪卖了,卖的钱我们买点木材打副屋门。又快过冬了,不能老用那山山草当门了,不挡风。”爷爷对父亲说。

第二天中午,李仕光来找爷爷。

“二叔啊,你那二亩地瓜和四分半麦地今天去重新量一下,今年地瓜收了归你们家,但麦地入了社,明年麦子就归集体了。”仕光大爷说。

“好!好!听生产队的安排。”爷爷说。

午饭爷爷没有食欲,很长一段时间,他就感到食欲很差。他让奶奶领着四叔、五叔去坡里把地瓜干翻一翻,好让秋日的太阳晒透,自己来到那四分半麦地边。老祖宗留下来的上等水田眼看要不属于自己了,他记忆中就开始耕种着这接近一亩的土地,分家后更把这地看成宝贝。平展的土地上已经钻出嫩黄色的麦苗,在秋日的太阳中显得很羞涩,那针尖似的麦苗与爷爷干瘪皱巴的老脸相比,更富有青春年少。那麦苗在爷爷眼里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活力四射,但是自己却老了。爷爷经常感到乏力,毕竟是64岁的人了。爷爷叹了口气,打着火,吸溜咂巴地滋滋地吸着,他又想起了自己可爱的孙女,已经7岁了,有多高了?长得究竟像谁?不知上学没有?爷爷浑浊的目光,盯着那鲜黄带绿的麦苗,禁不住眼泪流下来,他把自己那顶破旧的透着一圈油渍和汗渍的麦秸草帽压了压,坐在麦地边,寻找着一种空旷寂寥的感觉。静静孤独地坐在这麦地边,除了有几个蚂蚱在土黄色地里调皮地蹦着,就是远远的鸡鸣声和深巷狗吠声,“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给人一种古朴安详的感觉。

好长时间,爷爷才起身把烟袋在鞋子上磕了磕,踽踽郁郁地离开了这亲偎多年的土地。他知道,告别土地,就是告别一个时代,以后的命运还不知咋的?这地种的好好的,咋说变就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