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与莱姆罗甘反目(第4/10页)

“她是我们家的亲戚吗?”

“也可以这么说。佛巴西亚是乔治王的远房表弟,你是佛巴西亚的远房表弟。”

婶婶打了个嗝,不是饭后那种轻微的饱嗝,而是一个长长的、断断续续的嗝。“都是风给吹的。”她并不是在道歉,而是在向格涅沙解释,“好长时间了……你父亲死后就一直这样,想想看……这风可把我害惨了。”

“你去看过医生吗?”

“医生?他们就会胡说八道。有个医生告诉我什么来着,他说我的肝在偷懒。我一直都搞不明白:肝怎么知道偷懒呢,嗯?”

她又打了个嗝,说:“听到没有?”然后用双手使劲揉了揉前胸。

在格涅沙心里,他开始把这个婶婶称为“打嗝女士”,后来干脆就叫“打嗝大婶”。不出几天,她就传染了屋子里的其他女人。她们都开始打嗝,揉胸脯,抱怨风。除了乔治王。

格涅沙终于等到了给他涂藏红花油的那一刻。这些天来,他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就是那间停放过他父亲遗体的房间。抹油的时候,乔治王、打嗝大婶和其他几个不认识的女人让他躺下,在他身上抹上油膏。她们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唱起了印度的结婚歌谣,旋律非常悲伤。格涅沙不禁想到,这段时间不知莉拉是怎么过的。

这些天来,他整天待在房间,能够陪伴他的只有那几本《科学思想》杂志。他把斯图瓦特先生留给他的每一本杂志都读了一遍,有些读了好几遍。屋子外面,不停传来孩子们奔跑、叫嚷、撕扯和母亲们教训他们的声音,以及人来人往一刻不停的走动声。

结婚前一天,那些女人最后一次让他躺下给他抹油,他问打嗝大婶:“我刚想起来,你们在外面都吃些什么?谁付的账?”

“你。”

他几乎是一下子在床上坐了起来,但乔治王强有力的胳膊阻止了他。

“莱姆罗甘让我们千万不要为了这个事情让你烦心,”打嗝大婶说,“他说让你头疼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乔治王管着所有的事呢。她会和莱姆罗甘结账的。他说婚礼后会来找你要钱的。”

“噢,老天!我还没有娶他女儿呢,他就已经这样自作主张了!”

※※※

但凡有婚丧嫁娶,佛维斯总是变得异常热闹。好几百人涌到莱姆罗甘家赴宴。他们有来自本地的,也有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婚宴上有跳舞的、打鼓的、唱歌的,如果对持续一整夜的结婚仪式不感兴趣的话,光看这些人的表演就已相当热闹了。莱姆罗甘杂货铺的后院张灯结彩,灯是传统的烛灯,各式各样,很漂亮;装饰品主要是水果,挂在椰树干上,让人看了很开心。所有这些都是为格涅沙准备的,他感受到了这一点,因此觉得非常满意。尽管最初结婚这件事让他有些难为情,但和婶婶的一番对话激发了他的使命感。现在,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兴奋之中。

整个仪式过程中,所有人都必须假装他从来没有见过莉拉。她坐在他身边,从头到脚被一层纱蒙着。直到人们用一条毯子把他们俩都盖起来,他才能拉下她的面纱。在粉红色毯子透进来的柔和光线中,她看起来像个陌生人。她不再是那个半躲在蕾丝布帘后面咯咯傻笑的女孩子了。她看起来如此圣洁、安详,完全是一个印度好妻子的形象。

婚礼结束之后,他们就是丈夫和妻子了。莉拉被带走,剩下格涅沙一个人,应付第二天早上的鱼蛋烩饭仪式。

仪式开始的时候,他穿着新郎的盛装——缎子做的长袍和带流苏的帽子,在院子里铺开的毯子上坐下,面前摆着一盆鱼蛋烩饭。那东西看起来白乎乎的,丝毫引不起人的食欲。他知道忍着不吃这盆东西并不怎么难。

莱姆罗甘第一个拿出钱来诱惑他去吃面前的那盆鱼蛋烩饭。整夜没合眼的他有些憔悴,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往鱼蛋烩饭边上的黄铜盘子里放下五张面值二十美元的票子,然后退后几步,叉起双手,面带笑容地把目光转向格涅沙,接着又移向聚拢在边上看热闹的一小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