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雅特里斯(第4/9页)

在寻找公主的征途上,勇士有时会不幸身陷污秽不堪的后巷。我当时的感受就是这样。这种方式并不高明,但我却借此满足于孤独,在童年和我之间竖起了一道紧闭的伊甸园之门,门外驻守着光芒四射、穷凶极恶的守卫。那是一个开端,对自己的思念正渐渐苏醒。

由于学校老师不断去信警示,父亲某天竟首次来到了St.城,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吓得我魂飞魄散。那年冬末,他又来了,而这次我态度很强硬,无动于衷,听他责骂哀求,任他用母亲来让我动容。最后他终于勃然大怒道,如果我不改过自新,他便听任学校苛责羞辱我,将我逐出,然后把我送到少年管教所。随他的便吧!那次他离开时,我很同情他,他毫无计策,找不到和我交流的路,有些时候,我竟觉得他是罪有应得。

不管以后会变成怎样,我都无所谓。我采用的方式既奇特又愚蠢,天天泡在酒肆里,自吹自擂,以此与世界为敌,这就是我的抗争形式。我作践自己,有时我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如果世界无法让我这样的人派上用场,无法为我们找到位置,指派给我们更好的任务,那么我这样的人只能作践自己。损失就让世界去承担吧!

那年的圣诞过得很不愉快。母亲再见到我时,大吃一惊。我又长高了,灰白瘦削的脸庞显得颓废,面容憔悴,眼眶浮肿。我已长出了第一茬胡髯,那段时间刚开始戴眼镜,这些令我在她眼中更显陌生。姊妹们有些忸怩,吃吃笑我。这些我都不喜欢。和父亲在他书房里的谈话让人不快,和亲友们见面打招呼让人不快,圣诞夜更让人不快。自我出世以来,圣诞一直是我家中最隆重的日子,圣诞夜充满庄重、爱意和感恩,是我与父母之间爱的更新。然而那年的圣诞却沉重压抑,气氛尴尬。父亲照例念了一段牧羊人福音,“他们处处牧养他们的羊群”。姊妹们也像往日一样,容光焕发地站在礼物桌前,然而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喜色,神态苍老苦闷,母亲则很悲伤,一切都显得尴尬忸怩——礼物和祝福,福音和圣诞树。姜饼的味道芬芳,无数美好回忆从那味道中汩汩流出。圣诞树也芬芳四溢,讲述着不再来的往事。我度日如年,巴不得夜晚立刻到来,假期转眼结束。

整个冬天便这样过去了。不久之前,学校的教务部门刚严厉警告我,威胁要开除我,让我及早好自为之。

马克斯·德米安尤其让我恼怒。我一直没再见过他。刚到St.城上学时,我还给他写过两封信,但没有收到回音,因此放假回家后我也没有去找他。

翌年初春,草木渐绿,在我秋天散步遇见阿尔丰斯·贝克的那个公园中,我遇到了一个女孩。那日我独自散步,一边胡思乱想,忧心忡忡,因为身体状况不太好,而且总是缺钱,问同学借了钱,还得编造一些名目向家里要钱,此外,我还在很多小店赊了烟酒。这些算不上是深切的忧虑——如果我很快被学校开除,然后投水自尽,或被送进管教所,这些小事也就不足为道了——然而这些终究还是我生命中避不开的琐事,让我心烦。

初春的那一日,我在公园中邂逅了一位令我一见钟情的年轻女孩。她身材高挑苗条,着装优雅,长着一张男孩气的聪明脸蛋。我立刻喜欢上了她,她属于我中意的类型,很快她就进驻了我的幻想。女孩应该不比我大多少,但看起来比我成熟得多,外表文雅得体,几乎已是位年轻淑女,但脸上依然带着一丝傲慢和孩子气,这一点尤其让我心动。

我从未和自己喜欢的女孩搭讪过,这一个也不行。然而这位女孩给我的印象比以前任何一个都强烈,而这段爱恋对我的人生产生了巨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