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第4/6页)

离家越近,我越想他。我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又要低落下去了。我开始觉得,关于阳光明媚的未来的想法不会持续很久,如果奥班比不回来的话。它会像中弹的人那样脚步蹒跚,然后倒地而亡。父亲告诉过我,母亲相信奥班比已经死了。他说,四年前,她刚从休斯主教精神病院住了一年出来,埋下了一张奥班比的照片。她说她梦到阿布鲁杀了奥班比,跟当初杀死他的亲哥哥时一样,用一根长矛把奥班比钉在了墙上。在梦里,她竭力想把他从墙上拉下来,但最终他还是在她眼前慢慢死去。她相信这个梦是真的,于是开始为奥班比哀悼,她一直哭,怎么安抚都没用。父亲虽然不信,但为了让她好起来,还是同意了她的说法。他的朋友亨利·奥比阿拉建议说,就随她去吧,争辩无益。最初,戴维和恩肯不信,他们说阿布鲁已经死了,不可能杀死奥班比,但父亲警告了他们,他们于是不再质疑。母亲强迫父亲和她一起参加一个仪式,把奥班比葬在伊肯纳身边。她威胁说,要是他不去,她就自杀。父亲去了。可她葬的不是奥班比,而是一张奥班比的照片。

父亲的改变太大了。他说话的时候不再跟人有眼神交流。在监狱接待大厅里,他跟我说母亲的事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以前的他要强势些;因为生了这么多孩子遭人讥笑,他毫不动摇,声称这是为了在家庭里实现多元成功。“我的孩子们会成为伟人,”他说,“他们会成为律师、医生、工程师。还有,瞧,我们的奥班比已经是个士兵了。”多年来,他一直怀抱着这些梦想。他不知道,他所怀抱的不是梦想,而是腐烂很久的、生蛆的狂想;现在,它们变成了沉重的包袱。

我们到家时,天都快黑了。有个女孩出来开院门。我马上——但不是第一眼——就认出这是恩肯。她的脸跟母亲一模一样,个子比一般七岁的孩子高。她梳着及背的辫子。我一看到她就意识到,她和戴维是白鹭:暴风雨后现身的鸽子般雪白的鸟儿。虽然他俩在给我们家以沉重打击的暴风雨来临之前已经出生,但他们没有切身体会。他们像在狂风暴雨中安然高卧的人一样,一觉醒来,暴风雨已经过去了。虽说他们在母亲第一次住院时略略感受到了一些风雨,但那只是遥远的呜咽,不足以吵醒他们。

不过,白鹭们出名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它们往往是好时光的先兆。据说,它们剔起指甲来比最好的指甲刀弄得还干净。我们,还有阿库雷其他孩子,一看到它们从空中飞过,就会奔出去,朝着那些低飞的白鸟晃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句习语:“白鹭,白鹭,停在我手上。”

手指晃动得越快,唱得就越快;你越是动得快唱得快,指甲就越白,越干净,越闪亮。我正想着,妹妹扑到我怀里,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她啜泣着一遍又一遍地说:“欢迎回家,哥哥,本。”

她的嗓音很动听。父母和戴维站在后面靠近车子的地方看着我们。我抱着她,低声说我很高兴回家。这时我听到有人两次发出很响的嘟嘟声。我抬起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跨过井边的院墙。许多年前,波贾就是从那口井里被拉上来的。我吓了一跳。

“那里有人。”我指着那块黑乎乎的地方说。

但他们谁都不动,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他们都站在那儿看着,父亲用手臂圈着母亲,戴维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们好像在用眼睛叫我去探明那到底是什么,或者他们觉得我看错了。可是,当我再次朝我的哥哥们多年前打过架的那个方向看过去时,我隐约看到有两条腿爬上了院墙。我一步一步挪过去,心怦怦乱跳。一个想法慢慢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