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鹰人(第3/13页)

“诸位弟兄。”他嗓音洪亮,一上来就震坏了离我们这排最近的扩音器,我们只好竖起耳朵听教堂另一边的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今晚,在布道之前,我刚刚得知,那个被魔鬼附身、自命为先知的阿布鲁,那个给我们镇上的人带来极大伤害的家伙,去过我们亲爱的兄弟詹姆斯·阿格伍家。你们都认识他,就是这位亲爱的姊妹保利娜·阿达库·阿格伍的丈夫。你们有些人知道,他有好几个孩子。我们这位姊妹告诉我,那些孩子被人发现在靠近阿拉巴卡街的奥米-阿拉河边钓鱼。”

教众们吃惊地交头接耳。教堂里一片嗡嗡声。

“阿布鲁去找过这些孩子,向他们撒谎。”柯林斯牧师接着说道,他愤怒地朝麦克风喷出一个又一个字眼,嗓门越来越大,“兄弟们,你们大家都知道,如果预言不是来自上帝,那就是来自——”

“魔鬼!”教众们异口同声。

“对。如果预言来自魔鬼,必须要驳斥。”

“对!”他们齐声说。

“我没听见,”牧师挥舞着拳头朝麦克风吼,“我说了,如果预言来自魔鬼,必须要——”

“驳斥!”教众们的喊声嘹亮得像战斗口号。被带到教堂的小孩子们,包括恩肯,大概是被吓着了,纷纷大哭起来。

“我们准备好驳斥了吗?”

教众们大声应和说准备好了。母亲的声音最响亮,别人都静下来的时候她的声音还在回响。我看着她。她又哭了。

“那就站起来,以主耶稣之名,驳斥那个预言。”

人们一排排跳起来,狂热而又虔诚地祈祷。

母亲治愈她的儿子伊肯纳的努力白费了,因为那个预言像被激怒的野兽一样,已经发了狂,正在摧枯拉朽般捣毁他的神志之屋。它扯下屋里挂的画,推倒墙壁,扫落壁橱里的东西,掀翻桌子,直到伊肯纳的头脑和以往的教养陷入混乱。对我的哥哥伊肯纳来说,阿布鲁预言的横死把世界变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这个牢笼外面什么都没有。

我听说,如果恐惧攫取了一个人的心灵,这个人就会身心俱损。我的哥哥就是这样。恐惧占据他的心灵之后,他失去了很多东西——平和、安乐、和他人的关系、健康,甚至他的信仰。

伊肯纳开始独自一人步行上学,尽管他和波贾同校。他早上七点就起床,不吃早饭,免得与波贾同行。要是午饭或晚饭是甘薯泥之类必须跟弟弟们从一个碗里挖着吃的食物,他就不上桌。这样一来,他日渐消瘦,锁骨和脖子之间出现了深深的凹坑,颧骨也突出来了。再后来,他的眼白变黄了。

母亲注意到了。她责怪他,恳求他,威胁他,但无济于事。快到期末时,七月第一个星期的某天早上,她反锁了家门,要求伊肯纳先吃饭再上学。伊肯纳很着急,因为那天他要考试。他恳求母亲让他去学校:“这难道不是我自己的身体?我吃不吃饭关你什么事?别管我,为什么不让我去?”他崩溃了,呜咽起来。母亲不为所动,直到他同意吃饭为止。他一边咬面包和煎蛋,一边抱怨她和我们所有人。他说家里人都恨他,发誓很快就会离开家,让我们再也见不着。

“你们等着瞧,”他一面用手背擦眼睛一面威胁道,“这一切会很快结束。你们会摆脱我;你们等着瞧。”

“你知道这不是真的,伊肯纳。”母亲回答,“没人恨你;我不恨你,你弟弟们也不恨你。你这样作践自己,是因为你害怕。你自己吓自己。伊肯纳,你选择相信一个疯子的幻觉。这疯子一无是处,甚至不该称之为人。他比——跟什么比好呢?——比鱼,不,比你们从那条河里捞上来的蝌蚪还不如。蝌蚪。前几天,市场上的人都在传,说他看见《古兰经》学者家的牛群在吃草,小牛在喝母牛的奶,他也挤到牛乳头下喝了起来!”母亲呸了一声,以示对男人吮吸奶牛乳房一事的反感。“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叼奶牛乳头的人说的话呢?伊肯纳,你在作践自己,明白吗?你不能怪别人。就算你不愿为自己祈祷,我们还是为你祈祷了。你的恐惧毫无道理,就别怪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