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鹰人

盘旋的圈子越来越大,猎鹰听不见驯鹰人的呼声。

——叶芝

母亲是驯鹰人。

她站在山巅,警惕地巡视着,不让任何邪祟靠近她的孩子。她脑子里分别装着我们的头脑的复制版,所以,我们那些会惹麻烦的念头刚冒头,她就察觉了,就像水手们能从空气里嗅出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样。早在父亲离开阿库雷去外地工作之前,她就时不时地偷听我们说话。我们聚在哥哥们的房间里的时候,会派一个人溜到门边,看她是不是站在门外偷听。要是她在,我们会猛地把门拉开,揭穿她。然而,就像驯鹰人对他的鹰了如指掌那样,母亲总能掌握我们的动向。也许她已经感觉到伊肯纳有点儿不对劲,一看到被毁的M.K.O.日历,她就嗅到、看到、感觉到和了解到伊肯纳正在变形。她想知道变形是怎么开始的,所以会哄着奥班比说出遇到阿布鲁的细节。

奥班比没跟母亲讲阿布鲁离开后发生的事,即他告诉我们飞机飞过时阿布鲁说了些什么那一段。即便如此,母亲已是悲痛无比。在奥班比讲述时,她不时用发抖的声音叫道“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奥班比讲完后,她站起身来,咬着嘴唇,坐立不安,显然已经崩溃了。之后,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们的房间,像感冒了似的浑身发抖。奥班比和我留在房间里,想着要是哥哥们知道我们向母亲告了密,会有什么反应。这时,我听见她责问他们为什么把她蒙在鼓里,他们回应了几句。母亲刚离开他们房间,伊肯纳就怒气冲冲地来找我们,质问是哪个白痴泄了密。奥班比辩解说是她逼他说的。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好让母亲听见后进来干预。她来了。伊肯纳临走时发誓会趁她不在的时候惩罚我们。

大约一个小时后,母亲看上去好了点儿。她把我们都叫到客厅。她戴着头巾,头巾在脑后打了个结,像鸟尾巴一样支棱着——这说明她一直都在祈祷。

“我去河边的时候,”母亲声音嘶哑,“带着我的瓦罐。我在河边弯下腰汲水。我从河边往回走——”伊肯纳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接着叹了口气。母亲被打断了,瞪眼看他,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走回——我的家,我的家。等我到家,我放下瓦罐,才发现它是空的。”

她环视我们,等着我们领悟她的意思。我开始想象她是怎么头顶瓦罐走到河边的。瓦罐下面一定用裹身衣垫了一圈又一圈。我被这个简单的故事和她的语调吸引住了,有些感动。至于故事的寓意是什么,我根本不在意。我知道在我们做坏事之后母亲讲的故事都是别有深意的。她的言语和思维离不开寓言。

“你们,我的孩子们,”她又开口了,“从我的瓦罐里漏掉了。我本来以为我拥有你们,我的瓦罐里装着你们,我的生命里都是你们”,她张开双手做环抱状,“可我错了。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你们去了那条河边,钓了好几个星期的鱼。如今,我以为你们安全了,有危险我一定会知道,结果你们还瞒着我一个要命的秘密,比钓鱼的事瞒得更久。”

她摇着头。

“阿布鲁施在你们身上的诅咒一定要清除掉。今晚你们都得去教堂做礼拜。就这样定了,今天谁也不许去别的地方,”母亲说,“一到四点,我们就去教堂。”

戴维和恩肯一起待在母亲房间。这时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打破了母亲话音落下后的沉寂。母亲还在打量我们,以确保她的话被听进去了。

她起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这时伊肯纳说了句话,让她脚下一顿,她猛地转过身来。“嗯?”她说,“伊肯纳,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今天不会跟你去教堂做什么心灵净化。”伊肯纳回答。接下来他改说伊博语。“要我站在那些会众面前,让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替我清除什么诅咒,我受不了。”他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是说,我不去。我身上没有魔鬼。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