獾[23]和针鼹[24]

密涅瓦夫人四点结束了会议,离开时她半是愤怒半是绝望。刚听说会议的主题(一个有关治理贫民窟的民间计划,带有很浓的乌托邦色彩)时,那曾引发了她无尽的幻想:但是,她感到奇怪,为什么要离开康福雷家宽敞的柱廊,穿越来到摄政公园?为什么飞马总会被套在平板马车上,由一个笨手笨脚的傻瓜控制缰绳?管理不当,误作友善为善心,误认为数量庞大即是重要性的体现,这些情况得严重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让康福雷勋爵成为这样一个计划的主席?如果总是在饱餐一顿后,在那爬满青苔的陵园里举行会议,这计划怎么可能成功?要是能由我做主,她心想,同时走得飞快,好让风拂过太阳穴,我会让每次会议的举办地都切合计划主题:与会者应该在伦敦东区肖迪奇的某个潮湿地下卧室中进行,大家都坐在倒转的肥皂箱上。四周有老鼠、蟑螂,等等等等。

她决定去动物园,好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经过壕沟时,她发现白治库姆站在一小群游客中,他低着头,眼睛像往常一样藏在那对灰白前突的眉毛下。

“白治!你怎么也在这儿凑热闹?”

“我一整天都围着吡啶转,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我也是。不过不是围着吡啶——而是人。我刚打算像惠特曼[25]那样在动物园里游荡一番。你也一起吧?”

白治朝着壕沟点了点头。“伍利[26]那些人挖地是为了发掘逝去的文明。而我们挖地却是要埋葬自己的文明。”

“我听说他们会把壕沟封了,在上面铺上花圃。”

“这么做正合适,”白治冷嘲道。“我猜那是为了提醒我们,‘安全的花朵’[27]仍长在薄土之中。”

“快过来,艾尔弗!”一个女人站在一座砾石堆成的小山丘下,气急败坏地对着她儿子叫道。“你要是掉下来摔断脖子,那绝对是自作自受。还有,”她补充道,“你是不是想把新靴子弄得稀巴烂才舒服!”

“我是城堡之王……”那小淘气鬼站在尖顶上不停喊着。

“让我给你城堡……”她迅速爬上小山丘。但她儿子早已从另一边滑了下去,摊开手掌朝着新来的一拨游客冲去。

“去壕沟往这儿走,女士。一便士带您兜一圈……”

“我想也许你说得没错,”白治说,同时挽起密涅瓦夫人的胳膊。“去看看那些仅仅因为无法控制自己而行为古怪的生物,确实是种放松。”

“我们就去看最滑稽的吧,”密涅瓦夫人说。“从山魈[28]开始,然后是长颈鹿。”

他们朝动物园正门走去。

“再想想哦,”白治说,“我们还是直接去看针鼹。你知道针鼹的吧?”

“我见过关针鼹的笼子,但它从来没出现过。”

“它不会出来的。它是夜间动物。但我们可以让他们把它赶出来。它很值得一瞧,就像一种可怕的警示。啊,长吻针鼹,上帝的创造中我最不喜欢它了。如果它真的是上帝创造的话,但我时常怀疑这点。”

没办法拒绝白治。密涅瓦夫人只能放弃去看那一脸嘲讽的奇妙山魈,还有那会彬彬有礼俯下身子的古怪长颈鹿。不过,她喜欢小啮齿动物屋。那里有整个动物园里最迷人的三种动物——印度狐蝠,它看上去就像是玩偶的雨伞;金丝熊;还有最棒的肥沙鼠。

但白治带着她直接经过这些动物,来到尾端的一排矮笼子前。管理员打开针鼹睡觉的小屋,就在那里面,在小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像是用泥捏成的小麻袋状的东西,约2英尺长。不过再凑近观察,就会发现它身上盖着的是短而稀疏的小刺,呈脏兮兮的白色;刺之间是粗糙的毛发,呈棕色,有点发灰。管理员把手伸进小屋,拽着它的一条后腿,把它从里面拉了出来。(“只能这么做,”白治解释说。“没有别的办法能接近针鼹。”)这种生物的腹部比背部还要难看。它有一对很小的猪眼睛,紧紧闭着。它的脸(几乎看不出来它有脸)和一条管状的长鼻子连在一起,那鼻子又细又长,比起身子末端那条短短竹片状的附属物,那鼻子反而更像尾巴。它把鼻子紧紧贴在肚子上,想卷起鼻子但又未果。鼻子里不时发出长长的嘶嘶声,听上去似乎很生气。管理员一把它放下,它又缩回了自己的角落,因为讨厌光线和活动而扭来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