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迁居

“维恩到底在哪儿?”密涅瓦夫人问。汽车停在斯塔灵思门口,准备带他们回伦敦。汽车行李箱里塞满了搬迁儿童房所需的众所周知的行头用具,几乎要溢出来:即使克莱姆的堆叠天赋也只能让它看起来像是只立体羊角。克莱姆坐在驾驶座上;南妮抱着托比坐在后边,朱迪紧挨着她,留出空来给维恩。维恩自己却不知去了哪里。

“这坏小子,”克莱姆和颜悦色地说,“我告诉他我们的出发时间了。”

“吃完早饭他就直接骑自行车走了,”朱迪说,“去拿他的刀子。昨天回来的时候他把它落在庞德磨坊了。”

“他或许已经走过花园门了,”妈妈说道。“唐斯太太,你去看看他在不在厨房吧,我去儿童室找找看。”

她又回到房子里。它已经开始显露出无人看顾的样子。一旦主人离去,房子就会呈现这样的情况。很明显它正准备着移去支撑,堕入某种松散的状态。

今天儿童房空了,但是在它周围孩子们痕迹还很明显,就像是淹没在海水里的一行残骸。随着他们长大,这些假期遗留的残骸数量不会减少,特征会发生一点变化。石头和木块变少了,不过托比依然收集穿孔的打火石还有被金银花盘出螺旋槽纹的木棍。另一方面,现在有空弹药箱(被维恩用来放兔子,后来又被托比拿到,用来在儿童房方形的油布上玩儿——自己一个人玩儿——一种类似象棋的大型游戏);在窗台的边缘,还放着一些鲜艳的毛线、丝绸和金属箔碎片,一些折断的羽毛还有小老虎钳的若干夹痕。前一天晚上,维恩一直在试着制作假蝇钓饵;合适的材料用完了,他只好退一步去找玩具橱里的东西,并且运用自己的创造天赋,做出了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亚历山德拉[15]的成品,但是他自己承认,那实际上是个印第安怪物。

朱迪的痕迹没有那么明显:她的活动大部分都是个人的,而且基本不需要工具。但是偶尔她也会陷入男孩子们制作东西的狂热中,并且一旦如此,就很严重。几天前,有人在“儿童时间”上描述了如何用接起来的麦秆或是用被一滴封蜡堵住一端的吸管替代麦秆制作芦苇笛。紧贴斯塔灵思的农场里种的全是牧草和啤酒花,所以她向唐斯太太讨了一包麦秆,全部用完了。制作震动的簧片十分容易,但事实证明把六个指孔分隔成合适的比例发出合适的音阶是个试炼和错误,激怒了她自己,折磨了她的听众。她割伤了自己的左手还灼伤了自己的右手。麦秆的方形碎片乱丢了一地,现在就有一片藏在桌子下面。每半个小时左右,就会听到一段尝试性的尖细韵律,充满了四分音符和其他具有异国情调的间隔。然后就是一声叹息,那是她在剪去不成功的部分把它扔掉。(她体贴地为托比保留下上半部分,让他吹着玩儿。)就在第二天睡觉前,她成功地制作出一只除了“拉”音有点过之外,可以吹奏出成调的《只为我祝酒》的笛子。

这件事发生时,大人们已经在巨大的紧张和焦虑中度过了一天,战争的威胁像沉闷的乌云一样悬在空中。当密涅瓦夫人注视着朱迪专注热切的小脸儿,看她全神贯注地投身在她精致而有趣的活动中时,她获得了一种奇妙的安慰。国际局势忽冷忽热。旋转着的时间万花筒可能把人类信仰的点点彩色碎片突然扔进新的模式,新的意识形态。然而,在一个给定直径的管子里,能制造全音阶的空气柱的振动长度是固定不变的。如果人们选择用科学家做出的笛子吹出危险的调子,这不是科学家的错,不是吗。

她走回汽车,在同一时间。维恩从自行车棚的方向出现了,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他简短地说道,匆忙坐到朱迪旁边。密涅瓦夫人也上了车。汽车出发,走在通往主干道的蜿蜒小路上。离开乡下确实令人伤心。空气温暖而新鲜;蒙上眼,会误以为是在五月初的某个早晨。但是她想,这样的一天在秋季比在春季有一种更为深刻的魅力,因为它是渐行渐远的脚步,是一弯逐渐消损的残月。树林开始发生变化,不同的树木褪去了夏天统一的绿色制服,重新迸发出个性。之前已经下了一场重霜。啤酒花采摘工的小屋前面,一排火焰升起蓝烟,发出呛人的气味。所有的啤酒花基本上都已经被采摘下,被剥下的枝蔓在地面上翻滚并缠成一团。至少有一场战役没有流血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