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

他们全都去了克路里运动会,不过原因却各有不同。阿奇·麦克厄恩去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去,苏珊去是因为阿奇认为她应该去。密涅瓦家的三个孩子和麦克厄恩家四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去是因为隔壁场地有游乐园。麦克厄恩家的大女儿艾莉森去是因为那里肯定有阿德伯尼聚会而且她知道乔克·默里休假在家。从没来过苏格兰的假期家庭教师英格兰人贝茨小姐去是因为她的曾祖母姓吉莱斯皮[12]而且管乐演奏让她有愉悦而奇特的感觉。克莱姆去是因为通常来说他都会没事找事做,而密涅瓦夫人去是因为她莫名地喜欢观看高地运动会。

“我真搞不懂,”她的姑姐说道,“我本以为你会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呢。看看你对板球的态度就知道了。”

但是全部的要点在于,密涅瓦夫人努力地解释,运动会不是板球赛。事实上它根本就不是比赛而是田径运动。无关团队精神,没有神圣意义,胜败没那么重要,有的只是很多普通人,每个人都为自己上场,努力比其他人都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扔得更远,以赢得三、四十先令的奖金还有出现在《克路里先驱报》上的机会。

看到一个撑杆跳运动员手握条纹杆顶端,动作流畅地高高飞起,越过一个看起来不太可能的高度,轻轻落回地面好像是从水中落下(由于某种原因,撑杆跳高总给人一种是在用慢动作表演的印象)。她想,还很赏心悦目,心中升起一股愉悦。那是一个瘦瘦的、下巴突出的男人,穿着织补的运动衫和已经褪色的蓝色短裤。他站起来,漫步回到终点,穿上裤子。下下个选手刚刚开始起跳。他们全都比得很放松。贝茨小姐看起来似乎不是很确定自己的立场。

“他们肯定特别冷,可怜的家伙们。”最后她用一个更广阔的视角说道。

对于八月中旬来说,天气确实很冷。太阳偶尔的闪烁还不如一个强挤出来的微笑有说服力,大多数时间都有一股冷风从空中扫向看台,让人们把领子竖起来,手伸进衣袋。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从像五福花朵一样背靠背堆在一起的四个扩音喇叭里响亮地传出一个通知。密涅瓦夫人转向她的姐夫。

“怎么了?我没听见。”

“重锤,”阿奇答道,“威利·缪尔要试着打破赛场记录。他是本地的铁匠。”

密涅瓦夫人碰了碰贝茨小姐的胳膊,指了指场地较远的一边。缪尔是个彪形大汉。他的胸肌在薄衫下十分显眼,他的苏格兰裙和水桶一样大小。他走向前,摩擦了几下手掌,用脚趾扣住地面以便站得牢靠,然后握住了锤子的手柄。

“天哪!”贝茨小姐被吓住了,看着他开始绕着头和双肩旋转锤子,开始很慢,逐渐加速。“看,有些人坐得离他真近——想想要是他在错误的时间出手?”

密涅瓦夫人常常这样假设,既感到惊恐又着魔于此;不过假设似乎从未从没发生过。锤子正以飞快的速度旋转,最终缪尔猛地转身,发出一声呼噜似的呻吟,二十二磅凶蛮的金属飞过空中,在离裁判几英尺的地方砰地一声重重的砸落地面。密涅瓦夫人松了口气。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两个人用卷尺测量距离。公布的成绩是九十四英尺——比赛场记录远了三英寸。掌声翻倍。

“好吧,”贝茨小姐说,“我猜这就是他们说的掷棒[13]。这是掷棒吧?”

“掷棒,”密涅瓦夫人答道,“不,这不是,不过你马上就会看到的,我猜。”

被欧石楠装点的看台柱子(到处都放着,还有大丽花,十分不协调)框起的画面里,还有其它几个项目正在进行。参加六百码障碍跑的参赛者正聚集在一起,看起来就像黑帮电影里排着队的犯罪分子。赛跑者在比赛前常常是这样的,但是当发令枪一响,他们就会变身为希腊的美男子。赛场的另一角,一对摔跤手采用自由式摔跤中一种更亲密的搂抱姿势互相缠锁在一起。贝茨小姐很快移开了视线。四重扩音喇叭正宣布那个下巴突出的男人以十英尺九英寸的成绩赢得了撑杆跳比赛。远处旋转木马的蒸气风琴正甜美而又骄傲地演奏着《拉古娜的百合花》。看台前面的木台上有两个穿着全套苏格兰服装的男人摆好姿势准备跳剑舞[14]。其中一个又小又瘦,眼睛明亮,像艾伦·布瑞克。他穿着显眼的黑黄相间的麦克劳德家族的服饰;帽子上插着一枝杜松。另一个人更年轻也更高,穿着墨绿色的格子呢,总是咧着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