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吉娅(第4/7页)

一群天使,合拢翅膀,

遮好面纱,泪水汹涌,

坐在剧院中,观看着

希望与惊恐的戏剧

乐队断断续续,奏起了

来自天边的乐曲。

一群小丑装成高天的上帝,

低声地叽里咕噜,

飞到这里,飞到那里;

他们只是木偶,来了又去

听命于无形的支使,

无形把场景拆了又安,

从秃鹰的翅膀里

拍出了看不见的灾难!

那出混乱的戏剧!哦,请放心

它一定让人难以忘掉!

那魅影一直被人追寻,

追逐者却无法将它逮到。

它一圈圈地飞回

原来的那个起点;

那么疯狂,更多是罪

还有恐惧,都是戏中所演!

看啊,在那群小丑中

一个怪物爬着潜入!

它挣扎前行,满身血红

它扭动身子缓缓而出!

它挣扎!——它扭曲!——带着致命疼痛

小丑成了它的美食,

天使哭了,眼见那爬虫

用人血浸染着牙齿。

灭掉——灭掉所有的灯——都灭掉!

笼罩着每一个颤抖的身影,

幕布,那蒙棺材的布套,

暴风骤雨般落下——

天使的面色苍白而阴郁,

站起身来,面纱摘却,

说这是一出叫《人》的悲剧,

征服者蠕虫就是它的主角。

“哦,上帝!”我念到最后几句时,丽吉娅几乎尖叫起来,她跳着脚,抬起她痉挛的双臂,“哦,上帝!哦,圣父!难道事情非得这样吗?难道这征服者就战无不胜吗?难道我们不是您的一部分吗?谁——谁能知道意志力量的神秘?人并不屈从于天使,也不彻底屈服于死神,除非意志薄弱。”

这时,她似乎因冲动而精疲力竭,疲惫中她白皙的手臂垂了下来,然后又庄重地放回到临终的床榻。咽最后几口气时,她双唇间发出低沉的咕哝声。我俯身聆听,听得出还是格兰维尔那段话的最后一句:“人并不屈从于天使,也不彻底屈服于死神,除非意志薄弱。”

她死了,悲痛把我碾成了尘灰,我无法再忍受自己形影相吊于莱茵河畔这阴沉衰败的城市。我不缺乏人间所谓的钱财,丽吉娅带给我足够的、远甚于常人所拥有的财富。因此,经过了几个月疲乏而迷惘的游荡,我买下了一个修道院,稍事修缮,我不想说出修道院的名字,它位于美丽的英格兰那人烟罕至的荒野地带。房子阴郁、沉闷、庄严,周围几乎呈现出原始的景象,许多伤感和悠久的回忆笼罩着它们,使一切融合在一种彻底废弃的情绪中,这些都促使我住进了这偏僻而遁世的乡村一隅。但是,尽管外围寺院覆盖着绿色荒草,几乎没有任何改观,我凭着孩子气的任性,也许还怀着一丝减轻痛苦的希望,任室内布置显得更甚于王家的堂皇气派。我早在童年时代就对奢华的室内陈设情有独钟,此时,这样的口味趁我沉溺于悲痛之中时又回来了。唉,我发现,即使在华丽而奇异的帷幔中,在神色凝重的埃及木雕中,在凌乱的壁饰和家具中,在带着金穗饰的地毯那狂乱的花纹中,都有疯狂在萌发!在鸦片的麻醉中我成了它的奴隶,我的工作和生活都弥漫着梦幻的色彩。可是我不能停下来详述这些荒谬之事,就让我描述一下那间该永远被诅咒的房间。我在精神错乱之际,从教堂祭坛前领回了我的新娘——那个从特里缅因来的金发碧眼的罗维娜·特里梵侬小姐——以替代我难以忘怀的丽吉娅。

至今,那间新房的格局和装饰我依然历历在目。新娘那高贵的双亲灵魂何在,难道为了金钱他们竟能让心爱的姑娘、美丽的女儿跨入如此装饰的房间?我说过,我清晰地记得那房间的细节——但是关乎更重要的部分,我却令人忧伤地忘了。我只记得房间里杂乱无章,未经布置,显得奇异古怪。屋子处在城堡形的修道院的塔楼位置,五角形结构,相当宽敞。五角形的整个南面墙壁是一扇窗户——用从威尼斯运来的整块玻璃做成——仅有一个窗格,泛着铅灰色,因此无论是阳光还是月光透过它,都会给屋里的东西笼上一种阴森森的光泽。在这扇巨大的窗户上面,蔓延着纠结成网状的老藤,它沿着厚实的高墙与塔楼攀缘而上。黯淡的橡木屋顶高高地拱起,细密精巧地交织着半是哥特式半是德鲁伊特式的最狂野古怪的图案。在这阴郁的穹隆最中心深处,一条长环金链垂下来,挂着一只巨大的古阿拉伯式样的黄金香炉,炉上孔眼设计精巧,色彩斑斓的火焰缭绕着,似乎彩蛇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