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4/7页)

“怎么说?”

我站起来,移近他的书桌。桌子是暗色桃花心木做的,看来至少有五十年历史。桌上井然有序,摆了本记事簿,还有双层文件盘、纸插、两张镶框的照片。他看着我拿起照片仔细端详。其中一张照的是个年约四十的女人,两眼迷茫,脸上挂着隐约的笑容。我感觉到这个表情是她的注册商标。另一张照片是温迪,头发不长不短,两眼发亮,一口白牙可以去拍牙膏广告。

“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高中毕业典礼。”

“这是你太太吗?”

“嗯。我忘了那是什么时候照的。六七年前吧,我想。”

“我看不出她们哪里像。”

“嗯,温迪像她父亲。”

“布娄。”

“对。我从没见过他,我太太说她长得像爸爸。我当然是无从判定,不过我太太是这么说的。”

我把汉尼福德太太的照片摆回原位。我深深看进温迪的眼睛,我们过去这几天变得非常亲密,她跟我。我现在对她的了解恐怕已经超过她能接受的限度。

“你刚刚说你认为她有强迫症。”

我点点头。

“强迫她的是什么?”

我把照片摆回原处。我注意到汉尼福德刻意避免对上温迪的眼睛。他没做到。他望进那对明亮的大眼,脸部抽动一下。

我说:“我不是心理学家或者心理医生什么的,我只是当过警察的普通人。”

“我知道。”

“我只能猜测。我猜她一直都在找寻父亲,想尝尝做女儿的滋味,而他们一个个都想和她上床。不过她倒也无所谓,因为她爸爸正是这样的人。他是跟妈妈上床,让她怀孕,然后到韩国去,然后再也没有消息的人。他是已经跟别人结婚的某某人,所以吸引她的男人一定都是别人的丈夫。要找爸爸很可能大祸临头,因为如果不小心的话,他可能太喜欢你,而妈妈就有可能吞下一大堆药,然后你就得打包走路。所以仔细想想,如果爸爸给你钱的话,应该比较安全。这样一来,一切就是单纯的金钱往来,爸爸就不会为你发狂,妈妈不会吞药,你也可以待在原处不用离开。我不是心理医生,我不知道教科书上是不是这样写。我从没读过教科书,也从没见过温迪。我是到她生命结束以后,才开始走进她的生活。我一直想走进她的生活,结果却得一再地面对她的死亡。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喝的?”

“啊?”

“你有没有什么喝的?譬如波本。”

“噢,我想是有一瓶什么酒。”

怎么可能有人连自己屋里有酒没酒都不知道?

“拿来吧。”

他的脸上闪过几种不同的表情。有意思。刚开始他是在想,我他妈的以为我是什么人,竟敢这样指使他,然后他领悟到此时此刻这种小事不必斤斤计较,于是他便起身走到酒柜前打开门。

“是威士忌。”他宣布说。

“很好。”

“我没什么可以调酒的。”

“无所谓,把酒跟玻璃杯拿来就好了。”而且找不到杯子也没关系,先生。

他把酒跟一只平底大玻璃杯端过来,然后带着研究的兴味,在一旁看着我把威士忌往杯里倒到三分之二满。我喝掉一半,把杯子放到桌上又拿起来,因为我想到可能会留一圈水渍。我动作迟疑不定,他会过意来,递给我几张便条纸充当杯垫。

“斯卡德?”

“嗯?”

“你说当初找个心理医生对她是不是会有帮助?”

“不知道,搞不好她试过。虽然我们已经无从知道,不过是有可能。我觉得她是在想办法。”

“以她那种生活方式?”

“嗯。她的生活算满稳定的。也许外人看来不觉得,不过我看法不同。她找玛西亚当室友,为的是给自己安定的感觉,后来找上理查德原因也是一样。她的公寓给人一种温馨祥和的居家感觉,家具搭配得宜,是居住的好环境。我想她生命里的男人是她必须通过的阶段,我看她应该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代表的是她肉体和感情上,在过渡阶段需要的求生工具,我觉得她的眼光已经放到将来她不再需要他们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