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5页)

他挤出大厅的时候,刚好还能看见一眼她的背影。老妇人拖着老式的长裙子正拐进一条巷子里,莱文迈开两腿在后面紧紧跟着。匆忙中他根本没发现另外还有一个人尾随在他后面。那人戴着软帽、穿着像是制服的大衣,他只要看一眼就会知道那人的身份。没有走多久,他就记起他们走的路了。这条路他昨天跟那个女孩子走过。这就像追溯过去一段什么经历似的。再走两步就可以看到一家卖报纸的铺子,那前面曾经站着一个警察。他本来准备把她打死的,他打算把她带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在背后打一枪,让她一点儿也不感到痛苦地死去。他在摊子另一头看见的那张布满皱纹的恶毒的脸好像对他点着头说:“不用你操心了,我们已经替你把事情办了。”

老妇人脚不离地,走得飞快,简直叫人无法相信。她一手拿着手提包,一手提着怪里怪气的长裙子,活像是一个女瑞普·凡·温克尔[12],一觉长眠,醒来后穿着五十年以前的服装又回到尘世。莱文想:他们指不定把那女孩子怎么样了呢,但是“他们”到底是谁?她没有到警察局去,她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如果她失踪了,那一定是对查姆里有利的事。自从母亲死了以后,这是莱文第一次为另外一个人的生死担忧:查姆里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过了车站以后,老妇人向左一拐,沿着吉贝尔路走去。这条街两旁都是寒酸的公寓式住宅,灰色粗纱窗帘把一间间小房间完全遮掩起来,但偶然也看得到一两个花盆,绿色发亮的大叶子在纱帘中间贴到窗玻璃上。这一带看不到亮晶晶的天竺葵在紧闭的窗户后面摆动,那些鲜红的小花是属于另一阶级的,是属于比吉贝尔路住户更贫穷的被剥削者的。这里的人已经爬到养蜘蛛抱蛋属植物的小剥削者地位。他们一家家都是规模稍小一些的查姆里。老妇人走到六十一号门牌前边站了一会儿,在身上摸钥匙。莱文赶上了她。他伸出一只脚把正要关上的房门抵住。“我要问你两个问题。”他说。

“出去。”老妇人喊道,“我们跟你这类人不打交道。”

莱文一点点儿地用腿把门顶开。“你最好听我把话说完,”他说,“这对你有好处。”老妇人踉踉跄跄地退到摆满旧家具、又小又暗的客厅里。莱文满心嫌恶地扫了一眼屋中的陈设:玻璃罩扣着的锦鸡标本、明显是从乡下拍卖会买来的当帽架用的虫蛀的鹿头、涂着金星的黑色铁伞架、盖在煤气喷头上的小红玻璃罩。莱文说:“你那个手提包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他问,“啊,要我把你的老脖子拧下来可真费不了什么事。”

“阿基!”老妇人尖声喊起来,“阿基!”

“你们是干什么的,啊?”他把客厅里的两扇门信手打开一扇,看到里面摆着一张廉价的长沙发,衬垫已经从套子下面露出来,一面镀金框的镜子,一幅画着一个裸体女人站在海滨,膝盖以下没在海水里的画。整个这所房子散发着香水和煤气的臭味。

“阿基!”老妇人又尖声喊起来,“阿基!”

莱文说:“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老鸨子!”他转身回到客厅里。但是老妇人现在已经有了靠山了,阿基已经被她喊出来了。阿基穿着一双橡皮底鞋,一声不响地从屋子后边走到莱文身边。这人生得身材高大,秃顶,脸相又虔诚又狡诈。他迎着莱文说:“你要干什么,朋友?”这个人完全是另一个阶级的,口音听起来受过良好教育,还上过神学院。至于他的鼻梁被打断过,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真会骂人!”老妇人受到阿基的保护,从他胳膊下面喊道。

莱文说:“我还有别的事。我不想把你们这个地方给拆了。我只要你们告诉我一件事:提包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