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士兵(第3/8页)

“那你为什么要去?”我说。

“我得去,”他说,“我就是得去。现在你赶快睡觉。我得一早赶那早班公共汽车。”

“好吧。”我说,“我听说孟菲斯是个大地方。你怎么才能找到部队待的地方?”

“我会跟人打听上哪儿去参军。”彼得说,“现在睡吧。”

“你就这么问?上哪儿去参军啊?”我说。

“对,”彼得说,他又翻过身去,“别说了,睡吧。”

我们就睡觉了。第二天早上我们点着灯吃早饭,因为公共汽车六点钟就经过这里。妈不哭了,只是神色阴郁,忙忙碌碌地把早饭一样样放在桌上让我们吃。后来她把彼得的旅行袋收拾好,可彼得根本不想带什么旅行袋去前线,但妈说规矩人无论到哪里,就算上前线,都得换衣服,都要有地方放衣服的。她往鞋盒里放炸鸡和饼,还把《圣经》也放了进去,这就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我们这时候才知道妈不去公共汽车站。她只是把彼得的帽子和外套拿了过来,她还是没哭,只是站在那里两手扶着彼得的肩膀,她站着不动,就那样扶着彼得的肩膀,可她看上去又厉害又凶狠的样子,跟头天夜里彼得翻身对着我说我总而言之还算不错的神情一模一样。

“他们可以把这个国家拿走留着它,只是不要给我和我家的人添麻烦。”她说。接着她又说:“永远别忘了你是谁。你不是有钱人,出了法国人湾,天下没人知道你是谁。但你身体里的血跟任何地方任何人的血一样好,这一点你千万别忘了。”

然后她亲了亲他,接着我们走出大门,爸拎着彼得的旅行袋,不管他要不要。天根本还没有亮,我们上了公路走到信箱边上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天才蒙蒙亮。后来我们看见公共汽车亮着车灯开过来,我一直看着那辆公共汽车等它开过来,等彼得招手让它停下来,果然,这时候天就亮了——我没注意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现在我跟彼得都等着爸说话,说几句傻话,就像马许舅舅在法国受伤,爸在一九一八年去过得克萨斯就足以在一九四二年拯救美国之类的傻话,可他一直没有说。他表现得也不错。他只说:“再见,儿子。永远记住你妈说的话,有空就给她写写信。”接着他跟彼得握握手,然后彼得看了我一阵子,把手放在我头上,使劲揉我的脑袋,都快把我的脖子给拧断了,接着他跳上公共汽车,那家伙把车门关上,公共汽车嗡嗡地响起来,接着就开动起来,嗡嗡声、嘎嘎声、嚓嚓声越来越响;它开得越来越快,车身后面的两个小红灯好像并不变得越来越小,只是好像跑到一起去了,好像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碰在一起变成一盏灯。可它们并没有变成一盏灯,后来公共汽车就看不见了,即便如此,我几乎快要放声大哭了,尽管我都快九岁了。

我跟爸回到家。整整一天我们都到柴林里干活,一直到后半晌我才有了个好机会。我拿了我的弹弓,我还很想拿上我所有的鸟蛋,因为彼得把他收集的鸟蛋送给了我,他还帮我收集,他跟我一样也喜欢把放鸟蛋的盒子拿出来看一看,尽管他已经快二十岁了。可那盒子太大了,拿着走长路不方便,而且还让人提心吊胆,所以我只拿了那只绿鹭鸟的蛋,因为这是最好的一个,把它好好地包起来放到战争火柴盒里,把它和弹弓藏在谷仓的一个角落下面。后来我们吃了晚饭,上了床,我然后想,要是我还得待在那间屋子,躺在那张床上,就算再来一个晚上我都会受不了的。后来我听见爸打呼噜,可我一直没听见妈出什么声响,不管她睡着了没有,但我想她没睡着。于是我拿起我的鞋,把它们扔出窗外,然后我爬了出去,就像我从前看彼得爬窗户,那时他才十七岁,爸说他还太年轻,不能在夜里像公猫似的去找女朋友,因而不放他出去,我穿上鞋,走到谷仓,拿了弹弓和那只绿鹭鸟的蛋朝公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