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44(第4/5页)

在村里负责处理邮件多年的她说起话来分量十足,邻居们听了纷纷摇头晃脑地附和:“不能这样,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麦唐诺太太!”

流言传到了洁美的老父亲耳里,这个一头白发、性情温和的牧师以困惑的眼神看着女儿——这女儿向来令他困惑。她做起家事笨手笨脚,也非常邋遢,每次做饭总会把厨房和锅碗瓢盆弄得一团乱,做针线活更是异常不灵巧,这点他知道,因为他袜子的脚后跟就被她补得乱七八糟。想起她母亲,他会看着洁美连连摇头叹气。她母亲是个温婉胆怯的女人,他自己个性也很内向,但他们的洁美很爱逆着强风在山丘上迈开大步走,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小时候,她曾经跟着白鼬去追踪兔子,曾经跨坐到邻居一匹农场用马的背上,只垫了一只麻布袋,没有马镫、马鞍或缰绳,还曾经做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他这个孤单、迷惘的可怜人还沉浸在丧妻之痛中,实在拿她没办法。

不过即使年纪还小,她就会坐到钢琴前面,弹一些她自己创作的小曲调。他尽了最大的力,请来邻村的莫里森小姐教她弹琴,因为好像只有音乐能驯服她。洁美慢慢长大,她的曲调也随之成长,跟着身体一起蓄积意志与力量。冬天的晚上,如果芭芭拉坐在他们家客厅听她弹奏,她会即兴地连弹数小时。他一向都很欢迎芭芭拉到家里来,她们俩从小就是这么形影不离——那现在呢?他想起传言不由得皱眉。

他十分战战兢兢地找洁美谈过。“亲爱的,你听我说。你们老是黏在一起,小伙子就没有机会追求你们了,而芭芭拉的祖母希望孙女儿结婚。安息日下午让她和年轻小伙子去走走吧——那个年轻的麦奎格不错,长得好看又可靠,听说他爱上了那个小姑娘……”

洁美瞪着他,一脸不高兴:“她不想和麦奎格出去散步!”

牧师再次无奈地摇头。面对自己的孩子,他完全无计可施。

后来洁美为了精进音乐素养而去了因弗尼斯,但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因此与芭芭拉的情谊并未真正中断过。事实上她们的感情似乎更好了,或许是因为被迫分开的缘故。两年后牧师突然去世,只留给洁美极其微薄的家当。她不得不交出灰暗老旧的牧师住宅,到村里离芭芭拉较近的地方租下一个房间。然而,村民们不再需要因为尊重温和又稚气的牧师而有所节制,敌意便非常明显地流露出来——这些善良的人仇视洁美。

芭芭拉哭了:“洁美,我们离开这里吧……他们恨我们。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已经二十一岁,想去哪里都可以,他们管不了我。带我离开这些人吧,洁美!”

苦恼、愤怒又迷惘不已的洁美,伸手揽着芭芭拉:“我能带你去哪里呢?可怜的小东西,别忘了,你身子弱,我又穷得要命。”

但芭芭拉仍继续恳求:“我可以工作,我可以刷地板,我什么事都能做,洁美,只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好!”

于是洁美转而向因弗尼斯的音乐老师求助。她能做什么谋生?这个男老师相信她的才华,便给了她建议并借她一小笔钱,鼓励她到巴黎求学,完成作曲的训练。

“你的资质太好,我实在教不了你。”他对她说,“而且在那里生活费会便宜得多,至少这样的交换对你是有利的。我今天晚上就写信给音乐学院的院长。”

那是停战后不久的事,如今她们一起住在巴黎。

至于蓓特,她除了收集飞蛾甲虫,偶尔也会在命运之神的眷顾下收留一个女人。但命运之神几乎不曾眷顾过蓓特——雅拉贝拉把这笔账记在甲虫身上。可怜的蓓特最近变得十分抑郁,她开始引述美国历史、黯然说着她所谓的“悲惨军队”在雪地里一路留下的血迹。此外她似乎也念念不忘卡士达将军,那个英勇却极为不幸的英雄。“每趟路都像是卡士达的最后一程。”她会说,“说也没用,整个该死的世界都巴不得割下我们的头皮!”至于玛格莉特·罗兰,她从不受年轻、一心一意又自由的人吸引——她其实是天生的偷猎者。至于宛妲,她的爱人千变万化,还没有找到判定的准则。她爱得狂野,不用航海图也不用罗盘。宛妲的感情犹如一艘无舵的小船,被强风吹得东漂西荡,一忽儿航向正常,一忽儿航向不正常。这艘船帆破桅折,从未望见过港口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