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27(第3/4页)

试着望向未来时感觉茫然,试着回顾过往又感觉恍惚。她必须离开,她要离开莫顿了。“离开莫顿,我要离开莫顿。”这些字句在脑中发出单调的轰然声响,“我要离开莫顿。”

这栋美丽气派的宅子不会再认得她了,还有她曾在懵懂的孩提时代听到布谷鸟叫声的花园,和她第一次亲吻安琪拉·寇斯比(像情人一样与她接吻)的湖畔,也都一样。那片气味香甜的美好牧草地与平平静静吃着草的牲口,她将离它们而去;还有那片保护着可怜而不快乐的恋人的山林,那慈悲的山林;还有傍晚时野蔷薇萎靡不振的小径;还有塞汶河畔的厄普顿这个古老小镇,镇上留下战火痕迹的教堂与黄浊的河水,那是她与安琪拉·寇斯比邂逅的地方……

春天将席卷莫顿城堡,为空旷的公有地带来清新的强风。春天将席卷整个谷地,从科兹窝丘陵直到马尔文,带来成千上万的黄水仙,为湖边的山毛榉树林带来蓝铃花,为天鹅彼得带来需要保护的小天鹅,带来阳光温暖宅子的旧砖——但到了春天她已经不在了。夏天的玫瑰不会是她的玫瑰,还有秋天里发亮的树叶地毯和冬天里山毛榉的美丽姿态,也都不是她的了:“冬天傍晚这些湖水都结冰了,当你和我在冬天里来站在这儿,那夕阳底下的冰面看起来就像黄金厚板……”不,不,不要再想起这个,太沉重了……“当你和我在冬天里来站在这儿……”

她站起来在房里四下走动,触摸着亲切而熟悉的物事;抚摸书桌,拿起一支笔细看,发现它已在桌上闲置太久生锈了;接着打开书桌一个小抽屉,取出父亲上了锁的书柜的钥匙。母亲说她想带走什么都可以——她要带一两本父亲的书。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个特殊的书柜,若问她为何突然想这么做,她可能也说不上来。奇怪的是,将钥匙插入后转开的动作似乎再自然不过了。她开始慢慢地、懒散地将书册取出,几乎也不看书名,只是让自己有事情做罢了,她心想这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后来她发现接近底层的书架上有一排书放在其他书后面,紧接着她拿出其中一本,看到作者的名字是“克拉夫特·埃宾”,她从来没听说过。不过她还是翻开了那本老旧的书,之后看得更加仔细,因为父亲以学者般的小字加注了眉批,而且她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名字——她蓦地坐下,读了起来。过了许久,她又走回书柜拿出另一本,接着再一本……太阳已慢慢下山,花园被阴影遮得越来越暗。书房里几乎已经没有光线可供阅读,她只好拿着书到窗边,将脸贴近书页,但仍然在昏暗中继续读着。

然后她突然间已经站起身,大声地在说话——在跟父亲说话:“你知道了!你一直都知道,却因为怜悯而没有告诉我。父亲啊……像我这样的人有那么多……数以千计悲惨、多余的人,没有权利去爱,没有权利受到同情,因为他们有残缺,可怕的残缺而且丑陋……上帝真残忍,他在创造的时候让我们有了瑕疵。”

接下来她也不知怎的就找到父亲那本破旧的《圣经》,站着求上天给她一个神谕,她只求上天降下一个神谕。《圣经》落下后翻开在接近开头处。她读着:“耶和华就给该隐立一个记号……”史蒂芬随即将《圣经》抛开,彻底绝望而沮丧地跌坐下来,身子前后晃动,带着一种突兀却规律的节奏。“耶和华就给该隐立一个记号……”她开始随着这些字句的节奏摇晃,“耶和华就给该隐立一个记号……给该隐……给该隐。耶和华就给该隐立一个记号……”

这就是扑通进来时发现她的模样,扑通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史蒂芬。你现在所受的所有痛苦我都受过。当时我跟你一样非常年轻,但我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