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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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星期当中,她们彼此回避,既不写信也不试着约见面。为了谨慎起见,安琪拉不允许自己写信。“白纸黑字”,这个成语说得好,在面对像史蒂芬这种烈火般的人,最好能恪守这个原则。她可是被史蒂芬吓破胆了,因此明白小心谨慎的必要;不过回想起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她觉得相当刺激。如今少了无聊的缓解剂,她看雷夫的眼光变得很不友善;而他这个力不从心、脾气暴躁的可怜家伙,除了隐约的疑心和长期的消化不良,实在也没能做什么逗妻子开心的事——他不仅白天,就连夜晚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絮絮念叨。

他会念叨东尼,因为很不幸地,它认定花园里鼹鼠猖獗:“你要是不能管好那只该死的狗,就让它走。我不许它在我的玫瑰旁边到处挖洞!”说完便开始数落东尼被抱回来以后的一大堆劣行。他会念叨绿色蚜虫的数量太多,还对它们拥有性器官一事愤愤不平:“大自然真蠢!竟然连这种害虫都有生育力!”然后越说越低俗,开始评论起蚜虫经常纵欲过度。但他最常念叨的还是关于史蒂芬,因为他知道这能激怒妻子:“你那个怪胎现在怎么样了?好一阵子没瞧见她了,你们吵架了吗?要是的话那就太好了。她太不像话了,我这辈子没看过这样的女孩,穿着马裤在这里大摇大摆地到处走。她怎么就不能像个普通女人一样骑马?我的老天,不管哪个男人看了都会火冒三丈;这种人应该一生下来就把她弄死,我还真想在全国设立毒气死刑室!”

或者他可能会采取截然不同的策略,抱怨自己最近被忽略了。“每顿饭都迟到……跟着那个女孩到处跑……你根本已经不管我死活了。看看你有多关心我的消化不良!这阵子从牛皮到砖头,我什么都得吃。你给我听好了,我花钱可不是为了这个,这点你要牢牢记住!我花钱是为了准时吃到美味的三餐,准时,听到了没?身为我的妻子,就应该待在饭桌旁留意蛋卷煎得好不好。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亲自下厨?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总是亲自为我煎蛋卷。我可不想吃一堆加了几根西洋芹、黄黄发泡的东西——那会让我想起那只狗呕吐的时候,真是恶心!我也不会再提这件事,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就让厨子卷铺盖走人。该死的东西,当初我在纽约发现你饿得半死的时候,你可是很庆幸有我的帮助,结果现在一天到晚跟着那个女孩乱跑。全都怪这只该死的畜生,你才会遇见她!”他会顺势往旁边惊吓不已的东尼踢一脚,最近它已经成了史蒂芬的代表。

但最糟的情况是雷夫开始哭了起来,因为他会说妻子已经不再爱他,另外偶尔也会说长期的消化不良让他很痛苦。有一天,他不得不泪眼婆娑地示弱求爱:“安琪拉,你过来……两手抱着我……过来像以前那样坐在我腿上。”他泪湿的眼睛看起来沮丧却十分贪婪,“用两只手抱住我,假装你关心我……”他总是很固执,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天晚上他穿上最好的丝质睡衣——粉红色的衣料让他的脸色显得土黄。他爬上床时带着安琪拉最痛恨的那种狡猾神情——太色眯眯了。“小姑娘,别忘了这屋里还有个男人呢,你没忘了吧?”接下来是一两个软趴趴的拥抱,加上一大堆男性傲慢的吹嘘;安琪拉叹了口气,躺在床上隐忍着,刹那间想到了史蒂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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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躁动不安地在卧室里踱着方步,想着安琪拉·寇斯比——满脑子都是安琪拉那天在花园里说的话,让她备受折磨:“你能娶我吗?”还有另外一句冷酷无情的话:“谁叫你是……很明显是那种人!”

她有点绝望地想:我到底算什么?某种惹人厌的东西吗?这么一想让她痛苦万分,因为她如此深切的爱似乎是神圣的,她不容许那种中伤的言辞来接近她的爱。因此现在的她只能夜复一夜地来回踱步,内心不断思考一个盲目的问题,心神不断撞击一堵空白的墙——一堵无法穿越的不解之墙: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是什么?她的内心退缩了,心神逐渐耗弱,仿佛被一大片黑暗笼罩——没有光线能照亮那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