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6(第3/6页)

而狄佛小姐则是傻傻地疼爱着她。有时课上到一半,史蒂芬会卷起袖子检视自己的肌肉,这时狄佛小姐不但不加斥责,还会笑着欣赏她那小得可笑的二头肌。史蒂芬对体育的狂热与日俱增,现在连授课室也开始遭殃。书架上出现了哑铃,角落里也丢着半磨损的运动鞋。除了对于锻炼身体的热忱之外,这孩子把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接下来菲利浦爵士别无选择,只能写信到爱尔兰,为女儿购买一匹地道的纯种猎马。他也只能说:“这下看看小罗杰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史蒂芬发现自己想到小罗杰的时候,可以轻松地笑了;这一笑大大有助于治疗她内心那道刻骨铭心的伤痕——或许这正是菲利浦爵士写信到爱尔兰买马的原因。

猎马送来了,它一身灰毛,身材纤瘦,眼神柔和犹如爱尔兰的清晨,英气勃发犹如爱尔兰的阳光,年轻的心犹如爱尔兰狂野的心,但又专一、忠诚,急于侍主,而且名字喊起来是那么悦耳——它与诗人同名,叫拉弗瑞。史蒂芬爱拉弗瑞,拉弗瑞也爱史蒂芬。他们是一见钟情,经常在厩房里聊上好几个小时,用的不是爱尔兰语或英语,而是一种言辞极少却包含许多细微声音与细微动作的安静语言,这对他们俩而言更胜有声的语言。拉弗瑞说:“我会勇敢地背负你,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来侍奉你。”她回答:“我会日夜照顾你,拉弗瑞,在你生命中的每一天。”于是在充满芳香干草味的马厩里独处的史蒂芬与拉弗瑞,郑重地立下盟誓,当时拉弗瑞五岁,史蒂芬十二岁。

当史蒂芬第一次与拉弗瑞一同去狩猎,再也没有哪个骑士比她更骄傲、更快乐;当拉弗瑞跃过栅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也再没有哪匹年轻马儿比它更聪明、更勇敢。那天史蒂芬骑在拉弗瑞背上,风迎面吹来,心中的火熊熊燃烧,生命是如此美好,就算是骑乘飞马的希腊英雄柏勒洛丰也绝不可能像她这般兴奋、胆大。猎程一开始,狐狸就往莫顿的方向跑,甚至穿越北侧的大马场后才再度转向,逃往厄普顿。马场里头耸立着一大片树篱,背后堆放着木柴,这对年轻的搭档还能怎么做?当然只能向前直冲安全跃过——凡是目睹拉弗瑞飞跃那道树篱的人,对它的英勇绝不可能再有怀疑。他们回到家时,安娜已经等着要抚摸拉弗瑞,它实在让她难以抗拒。因为身为爱尔兰人,她喜欢用纤纤细指去感觉马儿细致的肌肉,也因为她确实想对史蒂芬表现出温柔与理解。但是当史蒂芬下马,身上溅满泥浆、满头乱发,脸上神情又与父亲相像到诡异的地步时,安娜原已挂到嘴边的话还是又咽了回去——她从孩子身旁退开,只是当时孩子过于雀跃并未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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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幼稚成就的日子快乐又美好,但时间过得太快,春去秋来,转眼间便到了史蒂芬十四岁的那年冬天。

某个阳光灿烂的一月午后,狄佛小姐坐着擦眼泪,因为她必须离开心爱的史黛芬,让位给一个能教希腊文与拉丁文的对手。可怜的狄佛小姐要回巴黎,去照顾日渐年迈的妈妈。同一时间,年满十四岁、身形抽高又瘦巴巴的史蒂芬则是站在书房里面对着父亲。她站定不动,目光却一直飘向窗外,外头的阳光似乎在召唤她。她已经穿上马裤和绑腿准备去骑马,满脑子都是拉弗瑞。

“坐下。”菲利浦爵士的声音非常严肃,她的思绪猛然间跳回现实,“史蒂芬,我们得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

“什么事,父亲?”她略一迟疑后,倏地坐下来。

“你太懒散了,孩子。到了这个时候,游手好闲会造就一个愚钝的史蒂芬,除非我们能振作起来。”

她将那双好看的大手搁在大腿上,弯身向前,专注地端详父亲的脸,只见从嘴角到眼神都展现出一种平静的坚决。她顿时感到不安,就像年轻马儿抗拒咬马嚼子那十分不舒服的训练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