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乔治的爱马(第5/11页)

他有何动机?他究竟在寻找什么?如果根源是愤怒,这种愤怒是当时所有人的共同点,大可在一天漫长工作结束后,共聚在有屋椽的喧闹室,玩笑闲聊;但如果有人说溜了嘴,不慎说出卡拉或其地鼠海顿的名字,一群寂静天使便会降临,就连莫斯科观察家,狡猾的老康妮·沙赫斯,也无法赶走。

更令史迈利部属动容的是,他努力从废墟抢救出情报网。海顿遭逮捕后不到一天,圆场位于苏联与东欧九个情报网悉数关闭。无线电连接戛然而止,信差线路枯竭。绝对有理由判定的是,假使其中尚存圆场掌握的情报员,一夕之间肯定全被收拾干净。然而史迈利坚决反对如此简单的推论,也拒绝承认卡拉与莫斯科中心的效率无懈可击,或做法干净利落,或合乎逻辑。他叨扰拉康,他叨扰表亲位于葛若斯芬诺广场的大型别馆,坚持继续监听情报员的无线电频率。尽管外交部强烈抗议——仍由罗迪·马丁台尔站在最前线——史迈利请BBC的海外单位公布零锁码的信息,若有幸存的情报员收听到,而且懂得代号,必须立刻跳船求生。接着渐渐的,让他们大感讶异的是,传回来了生命微微振动的迹象,宛若另一行星捎来的难解信息。

首先是表亲传回报告。代表人物是豪爽得令人起疑心的分部主任马铁娄,由葛若斯芬诺广场通报,两名英国情报员,男女各一名,正经由美国逃生线安排至黑海的老度假胜地索契,当地安排了一艘小船,随时待命,进行马铁娄的哑巴手下坚称的“外渡任务”。依马铁娄的描述,他指的是楚拉耶夫夫妇,是涵盖格鲁吉亚与乌克兰的“沉思”情报网之首脑。史迈利不等财政部批准,径自让已退休的罗埃·布兰德复职。这人虎背熊腰,是马克思时代的方言研究员,客串外勤情报员一段时间,是“沉思”情报网的个案主办官。布兰德在圆场“堕落”时跌得很惨。史迈利托他代管两条俄国走狗——德·西尔斯基与卡斯珀。两者也已呈退休状态,也是海顿从前的手下。史迈利要他们组成迎接小组待命。他们仍坐在RAF运输机上时消息传来,逃亡中的两人离开港口时遭击毙。外渡任务失败,表亲说。马铁娄为了表示同情,亲自致电史迈利通报消息。马铁娄为人亲切,独具个人风格,也与史迈利一样作风老派。时间是晚上,雨势滂沱。

“乔治,你可别太在意,”他以慈祥的口吻警告,“听到了没?人员有外勤内勤之分,两者之间的分别要靠你我维持,否则我们全部人非发疯不行。没办法为了每个人下海。这是领导管理的要领。你可别忘记了。”

史迈利接听上述电话时,彼得·吉勒姆正站在他身旁。吉勒姆事后发誓,史迈利并无特别反应,而吉勒姆对他了如指掌。尽管如此,十分钟后,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他已不见踪影,宽大的防水衣也从挂钩上失踪。他于破晓后返回,浑身湿透,防水衣仍挂在手臂上。换装完毕后,他重回办公桌,但当吉勒姆端着茶水踮着脚尖不招自来时,发现令他感到尴尬的事:主子僵直身体,坐在德国诗集的大部头古书前,双拳各握书本左右,默默哭泣着。

布兰德、卡斯珀与德·西尔斯基央求复职。他们指出,小个子匈牙利人托比·伊斯特哈斯不知何故重返岗位,因而要求照此办理,可惜徒劳无功。他们被搁置一旁,从此不提起。对不义之人,施以不义之举。虽然沾上污点,他们或许仍派得上用场,但史迈利不愿再听见他们的姓名;当时不愿听,后来也不愿听,永远都不愿听。圆场刚“堕落”后这段期间,士气陷入最低潮。有人认真相信——圆场内外都有这样的人——英国情报组织的心跳,他们已经听见最后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