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乔治的爱马(第4/11页)

“我敢说,维修费用也算在财政部头上。”拉康以最具挖苦意味的微笑说,一面把玩铅块。这些铅块原本用来将探测麦克风连接在交流电源上。“至少在乔治重新改装这地方的线路之前是如此。我非告诉汉姆兄不可。他一听准会跳起来的。”

汉姆是韦尔斯人(因此别号韦尔斯榔头),是拉康最持久的死对头。

依拉康的建议,史迈利现在装潢出设备简陋的剧场。他命令雪貂重新启动会议室的无线电麦克风,并修正圆场硕果仅存的几辆跟监车其中一辆的接收器。随后他邀请三位最不服从的白厅办事员,包括韦尔斯榔头在内,在大楼周遭半径半英里内开车,收听事先撰写台词的对话——由史迈利两名身份隐秘的帮手坐在喧闹室里念出来。车里一字不漏全听得到,连一个音节都逃不掉。

之后史迈利亲自要求他们发誓绝对保密,而且为保险起见,请管理组人员快速拟出保证书,逼他们签名,令他们心生畏惧。彼得·吉勒姆认为如此他们能噤声大约一个月。

“如果下雨的话,时间更短。”他说,语带挖苦。

然而,如果说马丁台尔与白厅边境的同事生活在史前时代,对史迈利天地的实情懵懂未知,史迈利身边人士对他也同感疏离。越靠近他,圆场变得越小,早期仅有宝贵的少数人得以进入核心。史迈利进入圆场暗褐色的门口时,门口有神态机警的工友管理临时路障,但他并未削减习惯上的隐私性。连续数日数夜,通往他小办公套房的门保持紧闭状态,与他共处的人只有彼得·吉勒姆,以及名为法恩的黑眼珠总管四处走动。在对海顿引蛇出洞期间,法恩与吉勒姆共同担下为史迈利看家的任务。有时史迈利只点个头,就从后门溜走,带着整洁小巧的法恩出去,留下吉勒姆应付来电,一有紧急状况时通知他。妈妈认为他的举止有如老总生前最后几天。老总为了海顿而死于工作岗位,心碎而死。在这个封闭社会的有机程序中,又添了一个新术语。卸下海顿的面具,以新术语而言是“堕落”。圆场历史也因而分成“堕落前”与“堕落后”。以史迈利的活动来说,大楼实体上的“堕落”,包含遣散四分之三人员,包含雪貂造访后斑驳狼藉的环境,带给人一种废墟的沉重感,而士气低落的时刻,对不得不咬牙隐忍的人而言,这种废墟感变成具有象征意味。雪貂不负责组合还原他们所破坏的东西;而他们或许也感觉到,卡拉的行径亦可印证同一道理,他蒙尘的五官被行踪飘忽的圆场首长钉在墙上,继续从简朴刻苦的觐见室阴影中冷眼俯视着所有人。

员工们所知不多,却足以令人心寒。举例来说,人事这种例行事务都令人望而却步。史迈利大笔一挥,开除了部属,命令摧毁外国驻地;驻扎香港的塔夫蒂·西辛格即为一例,只不过由于香港距离反苏联环境甚远,因此是最后解散的一批。他们与史迈利一样,深感难以信任白厅,他们听说史迈利在那里与人发生诡异而激烈的争论,讨论的是遣散与重新安置的条件。有些个案——香港的塔夫蒂·西辛格又是最容易随手拈来的例子——比尔·海顿刻意过度提拔已过气情报官,而这些人应该不会主动为个人要求——是应该依照本身价值遣散,或是以海顿恶意灌水过的数目来打发他们?也有些个案,是海顿为求自保而捏造理由加以开除。这些个案是否应得全额退休金?是否得以申请复职?摸不清状况的年轻部长,选举过后初尝权力滋味,作出大胆而矛盾的裁决;结果相当令人伤感,大批希望落空的圆场外勤情报官冒出来,男女皆有,纷纷求见史迈利,因此他命令管理组人员,有鉴于保密第一,或许也为求美观起见,不准这些归国情报官踏进总部大楼一步。史迈利也不容许死刑定谳者与暂缓行刑者之间进行接触。在上述规定下,财政部的韦尔斯榔头也满心不情愿提供支持,管理组人员于布鲁斯贝利一处出租民房设立临时接待所,以语言学校之名避人耳目(“抱歉,登门拜访者请事先预约”),以四名按件计酬的情报官负责运作。这群人无可避免地成为布鲁斯贝利集团,据说有时史迈利会抽出一个钟头左右,主动溜过来,差不多以赴医院探病的姿态,对这些多半陌生的脸孔表达慰问之意。有时候,视心情而定,他会全然沉默不语,宁愿在满是灰尘的面谈室角落站岗,不多作解释,杵立如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