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哈罗德与全新的开始(第2/4页)

一路上见过的人,有白领、遛狗的人、逛街的人、上学的孩童、推婴儿车的母亲,有跟他自己一样的徒步旅行者,还有几个旅行团。他遇到一个税务稽查员,因为信奉德鲁伊特教,已经有十年没穿过鞋子。还有一个正在寻找生父的姑娘,一个向他忏悔做弥撒时上推特*的神父,几个为参加马拉松训练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带着唱歌鹦鹉的意大利人。那天下午他遇见了一个从格拉斯顿伯里来的女巫,一个喝酒把房子喝丢了的醉汉,四个想找M5高速的自行车手,还有一位六个孩子的妈妈,向他倾诉生活原来可以如此孤单。哈罗德一路走,一路听着这些陌生人的故事,并不评判任何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记忆中的时间地点渐渐开始模糊,他开始记不清那个税务稽查员是不是真的没穿鞋子,又有没有一只鹦鹉站在他肩上。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发现正是这些普通人的渺小与孤独使他讶异,牵动他内心的温柔。这世上有许多人每天做的事就是不断将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前面,日子久了,生活便显得平淡无奇。哈罗德无法再否认其实一路上见过的每个陌生人虽然是独特的,却又是一样的,这就是人生的两难。

他这样坚定地走着,好像等了一辈子就是为了离开椅子,像现在一样,走在路上。

莫琳在电话里说她从客房搬出来,回到主人房睡了。哈罗德已经一个人睡了许多年,刚听到这个消息很有点吃惊,也很高兴,因为主人房更大、更舒服,而且由于位置在房子的前方,可以看到金斯布里奇的景色。但他也觉得这意味着莫琳已经将他的东西打包好搬到客房里去了。

哈罗德想起过去,他曾经多次看着客房关着的门,心中清楚她已经完全将自己封闭,不愿再让他触碰。有时他会将手放在门把上,仿佛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再次感受到她。

莫琳的声音在沉默中悠悠传来:“最近我经常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什么?”“是在伍尔维奇的一个舞会上。你碰了我的脖子,然后说了一句非常好笑的话。我们笑了好久好久。”

哈罗德皱起眉,努力回想这一画面。他记得是有一个舞会,但他能想起的就是那天晚上的她有多动人、多美丽。他记得自己像傻子一样跳着舞,还记得她乌黑的长发像天鹅绒一样在脸庞两边垂下。但他应该没有那么大胆,穿过整个挤满了人的舞厅去跟她说话吧?也不太可能是他说了什么话让她笑得那么厉害。哈罗德怀疑是不是莫琳记错了,把别人当成他了。

她说:“嗯,我该让你继续上路了。我知道你一定很赶时间。”

用的是对医生说话的语气口吻。每次她想强调自己不会麻烦人家,就总是这样。她最后说了一句:“真希望记起那天你说的是什么。实在太好笑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一天,哈罗德满脑子都是莫琳,还有他们刚刚开始恋爱的时光。他们一起去旅行,哈罗德从来没有见过吃相如此谨慎的人,她会将食物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再放入嘴里。那时他已经开始为两人的未来存钱,早上多打了一份开垃圾车的工,傍晚下班后有一份公共汽车售票员的兼职,每周有两天在医院值晚班,周六还到图书馆打工。有时他实在太累了,会爬到书架下睡一会儿。

那时莫琳喜欢坐公共汽车,从她家一直坐到总站。哈罗德的手在卖票、帮司机摇铃,眼睛却一直看着莫琳:穿着蓝大衣的莫琳;皮肤像瓷一样完美的莫琳;眼睛绿得灵动的莫琳;她会和他一起走路到医院,哈罗德每次都边擦洗楼梯,边想她到哪儿了,她回家的路上会看到什么?她还会溜进图书馆,在烹饪书专区翻阅,而他则从主服务台那里远远望着她,脑子里除了对她的爱,就是浓浓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