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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他是怎么结识的?”

“我先生和我从小就认识。我们当学生的时候,一起去过夏令营。”

“你钓鱼吗?”

“不但钓鱼,还抓兔子。”她说着说着,又笑了。她璀璨的笑容似乎可以照亮整个房间。“我先生弗洛狄亚的童年是在西伯利亚度过的。知道怎样在冰上睡觉。我跟他结婚的时候,并没考虑到知性价值观的差异。当时我认为一个男人所能学的事里,最重要的莫过于懂得如何剥兔子皮了。”

“我正在想你与那位作者是怎么认识的。”巴雷解释道。

他看出她的挣扎,也注意到她眼神中闪现着时时刻刻都在变动的情绪,一下子向他倾泻而来,一下子又缩了回去。突然,她拢了一下那飞散了的头发,拿起她的手提袋。“请你替我谢谢蓝道先生,谢谢他送的书及茶叶。”她说,“下次如果他再来莫斯科,我会亲自再向他道谢的。”

“请不要走。我需要你告诉我。”他放低了声音,并且,突然以一本正经的态度说,“我需要你告诉我怎么去处理那些手稿。单单我一个人是无能为力的。那些个手稿到底是谁写的?歌德又是什么人?”

“很抱歉,我必须回去照顾我的孩子了。”

“难道没人代你照顾他们吗?”

“当然有。”

“请你打电话给他们,告诉他们你得很晚才能回去。告诉他们你碰到一个好人,他要跟你谈一整个晚上的文学。我们好不容易才见到面,我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你。”

她收起了简·奥斯丁的书,向门口望了望,快步走了出去。巴雷就像一个死缠不放的推销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旁边。

“拜托!”他说,“再待一会儿,我知道我这个英国出版商有多么差劲,见了一位漂亮的苏联美女又不知道该谈些什么正经事儿。我不会骗人,也不会说谎。跟我吃晚饭好不好?”

“不方便。”

“改天晚上方不方便?我该怎么办呢?拿一尊神像来烧吗,还是放一根蜡烛在我的窗前?你是我此行的目的。请帮助我,然后我才能帮助你。”

他的恳求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能不能把你家的电话号码给我?”他坚持着。

“不方便。”她低声说道。

他们走下了宽阔的楼梯。巴雷向头顶上望了望,看到维克娄和他的朋友站在那儿。他抓住卡佳的手臂,力虽不猛,但也足够使她停住了脚步。

“那什么时候?”

他仍然握着她的手臂,握住的地方,就在她手肘上方肌肉最丰满的那部分。“我今晚也许会打电话给你。”她带着怜悯的眼光答道。

“不要也许。”

“我一定会打给你的。”

他待在楼梯上,看着她走向人潮边缘。她似乎在那儿先做了一口深呼吸,才伸展身手,挤进了人潮之中,朝着大门前进。她的全身都已为汗水湿透。围在她颈子上和背部的围巾也已被汗水浸湿。此时,他强烈地渴望喝上一杯。不过,比喝酒更强烈的一种欲望,是要拆除那只缠绕在他身上的麦克风。他要把这只麦克风踩成碎片,然后用挂号信寄去给奈德亲收。那个鼻子弯弯的维克娄,此时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梯。他露出牙齿,像个贼一样,尽跟他讲些萧伯纳俄文传记的无聊话。

她走得很快,边走边找出租车。天上乌云密布,看不到半点星光。能看见的,也只有宽阔的街道和从佩特罗夫卡方向闪现的极光。她此时需要跟他保持距离,也需要跟自己保持距离。她的内心生出了一种恐慌,不是出于惧怕,而是出于强烈的反感,这种恐慌正威胁着要吞噬她。他不该谈那对双胞胎的。他没有权利打破一种生活和另一种生活之间所筑的纸墙,他更不该用那些官僚的问题来折磨她。她已经信任他了,而他为什么还不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