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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会碰上她。”巴雷说。

就在这时,克莱福向我点了点头,把他交给了我。交给你了,帕尔弗莱,他是你的保证人,吓一吓他。

我在做教化的工作时,总是会用一种很特别的声音。它特别的程度,理当可以把结婚宣誓时的恐惧都给凝结起来才对,但我并不喜欢这种声音,因为汉娜讨厌这种声音。如果我的职业要我穿上一件假冒的白色外衣,那么,此时就是我给病人注射那一针毒剂的时候了。但是那一晚,就在我单独与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却选择了一种更具保护色彩的声调,并且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许甚至可以说是返老还童的帕尔弗莱,也是一个汉娜曾经发誓过一定要战胜的帕尔弗莱。我对巴雷讲话的时候,不是将他看成一名缓刑犯,而是把他当做朋友一样,并且先给予一番警告。

现在我们就要谈交易了,我说。尽量用我能够想得出来的非专业术语。现在我们要在你的颈子上套上一个圈套,你得小心了!得好好考虑才行。

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我都是要他们坐着。这次,我让巴雷站起来随意走动。因为我看得出,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踱着步,要比他坐着来得自在。感情用事,即使为时极为短暂,也是很危险的。但是,并不是英国所有劳什子的法律都可以阻止我这么做。

当我瞬间对他生了好感之际,我才注意到一些事,是我在人多时未曾留意到的。我注意到他的身体是如何地远离我,就好像他在刻意抵挡他那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性,免得自己一受到别人的要挟,便会不由自主地屈从。还有,我也注意到他的胳膊,无论他自己是多么想要驾驭它们,它们还是不住地颤动着,好像是死命地想从一件禁锢它们、让它们不得自由的制服中挣脱出来。

除此以外,我又想到自己目前所遭遇的挫折。到现在我还不能在够近的距离内观察他,而必须在他不停地来回穿梭、走过一面镜子前方的时候,才能利用瞬间瞄他一眼。即使时至今日,他在我的感觉里,距离仍然十分遥远。

我也注意到,在他时而注意聆听我的训诫,时而心神他往、悠游于九霄云外之时,其内心所隐现的挣扎和凄凉。往往在听我讲完两点之后,就兀自跑开去消化它们,而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正面对一个强有力的后背,这个后背行将屈从于他那顽抗不羁的前半身。

我也注意到,当他回到我身边的时候,眼睛里一点也没有其他那些听了我这一席充满智慧话语的人所显露出来的卑躬屈膝、令我看了都觉恶心的眼神。他没被我的话给吓着,甚至可以说,我的话可能压根儿都未触及其内心。相反,他的双眸倒令我觉得很不自在,就像他头一次见到我、打量我的那个时候的感觉一样。他那双眼睛太真实、太清澈,也太没有武装,即使他再怎么挥舞双拳,都无法保护它们。我觉得,我或任何人都有可能填塞进它们里面,并且将他占为己有。但这种感觉却令我吃惊,仿佛变成一种对我的威胁,甚至让我担心本身的安全。

我想到了他的档案。在漫长的一生中,他行行走走,真可以说是撞得头破血流。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毁灭自己。然而他又是这么不在乎。他求学的记录真是可怕,那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名声,居然是用打架换来的。打到最后,他连下颚都被打破了,被送到学校的医务室。后来因为读经时喝醉酒,而被校方开除。“我前一天晚上就喝醉了,先生,我不是故意的。”结果,他还是免不了一番训诫,然后被开除学籍。

我想,如果我能够想出一些他曾经犯过的滔天大罪,就准能把他吓个半死,对他和我来说则方便多了。也不会像现在,虽然费尽了气力,仍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奈德已经把他一生的记录都给了我,包括他的健康记录及他怎么一掷千金、如何玩女人、娶了多少个太太、生了多少个儿女。他缺点虽多,但却绝非大奸巨恶之人。也许,这就足以诠释他这个人。也许,他一直追求着徜徉在浩瀚大海里的梦想,因此才不惜一而再、再而三以己身去撞击人生道路上的岩石,以此向造物主抗议,用以换取更大的际遇,或就请上帝再也不要去烦他?但是,话说回来,果真让他如愿以偿,他还会不会奋不顾身,撞得满身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