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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下个星期四,当奈德耐心地查阅巴雷当月份的银行借贷表时,才发现在透支栏内有一项每年四期的固定汇票,支付一百多镑给里斯本一家房地产公司再转交某人。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边看借贷表,边脱口而出了一句平常不会讲的粗话。之后,他赶紧打电话给旅游部,要他们查一查从加维及希思罗机场起飞的班机。当旅游部回了他电话后,他又爆了一遍粗口。他们找到了。之前马不停蹄地打电话,约谈,到处求人,试了各种渠道,查阅各种名册,发电报给全世界大半与英国友好的国家首都,他们那趾高气扬的档案部门还在美国人面前卑躬屈膝,但是他们所约谈过的、所做过的调查,都没有披露一个他们所需要知道的事实,一个极其重要的、绝对不能错过的关键性资料:十年前,巴雷意外地从一位远方婶婶那里继承了一笔数千英镑的遗产,于是就用这笔钱在里斯本为自己购置了一栋破旧的小屋。从此,他为求减轻心灵上的各种负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跑到这儿休息一阵子。也许他考虑过在康瓦尔、普罗旺斯或廷巴克图买房子,但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他迷上了里斯本。于是乎他就在水边一块粗糙的公园用地附近,一处渔市场的旁边,为自己找着了这处憩息之所。

就在他们发现这件事之后,整个苏俄司充满了一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而布拉克那张瘦削的脸庞上则现出一种气急败坏的愤怒。

“这些日子,我们有谁在里斯本负责?”奈德的语调轻柔得就像夏天的和风。

然后,他打了电话给老帕尔弗莱(亦即哈瑞),要他随时待命。这种景况,真是应了汉娜的话了。

当米利都走进来找他的时候,巴雷正坐在吧台边的凳子上,口沫横飞地向一位喝得烂醉如泥、名叫格雷夫斯的人述说着人性。他的全名是亚瑟·温斯娄·格雷夫斯,是一位移居国外的炮兵上校,后来被记在优先考虑的名单上,成为巴雷的关系人之一。这是他在历史上惟一记上的一笔,但他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巴雷那长而柔软的背向后弓着,离那一扇打开的门很远,门外是院子,年约三十的胖小子米利都因此得以在有所动作前先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他追查巴雷有半天了,到处都扑空。每落空一次,他心中的气愤便添了几分:譬如就在离此不到五分钟路程的巴雷公寓里,一位操普通口音的英国女人隔着信箱对他说话,可把他给气死了。而在大英图书馆里,那位女图书馆员告诉他说巴雷今天一整个下午都在闲晃。虽然当面问她,她不承认,但语意中已明显地暗示出巴雷是个醉鬼。当他追查到爱斯托里尔一处令人嫌恶的都铎式酒馆时,巴雷却早在半个小时前就离去了,他在晚餐时还和大伙儿又喝又闹。

那间旅舍(也许该称它为小客栈)是一间老旧的修道院,它是英国人喜欢去的地方。为了走到那儿,米利都还得攀登一条既老旧又悬垂着藤蔓的梯道。他爬上去之后,四处仔细地查看一下,然后又不得不赶紧下来,叫布拉克跑(“我是说真的跑”)到转角的咖啡店打电话给奈德,然后再回来攀爬。这就是他为什么会老是感到气喘吁吁,甚至有被人耍的感觉。沁凉的沙岩和新磨的咖啡味混杂着夜间植物的气味迎面扑来,但米利都对这些气味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他最需要的是空气。远处的电车声和船舶的汽笛声,是惟一与巴雷的独角戏互相唱和的背景音乐,米利都却对它们一无所觉。

“盲童是不会嚼东西的,格雷夫斯,我亲爱的老魔术师!”巴雷把他那像蜘蛛脚般的食指指尖放在这位上校的肚脐眼上,手肘搁在吧台上一盘未尽的棋盘上,耐心地解释给这位上校听,“这是经过科学证明的事实,格雷夫斯,瞎眼的儿童需要人教才会吃东西。到这儿来,闭上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