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贫穷,还是不平等?(第4/5页)

收入不平等告诉了我们什么?

在接下来的几章,我们将考察收入差距与其他问题的关联。在此之前,我们要简短地讨论收入差距如何帮助我们了解社会。人类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社会:从最为平等的史前狩猎与采集社会,到金权统治最为严重的专制社会。尽管现代市场经济民主制国家不属于这两种极端,但也有理由认为各国的等级次序严重程度存在差别。我们相信收入不平等衡量的正是各国等级次序的严重程度。收入差距越大,社会差距也就越大,社会分层也显得更加重要。

如果能够通过各种不同的指标来衡量不同国家等级次序的严重程度就太好了,这不仅仅比较收入上的不平等,还可以比较财富、教育和权力等方面的不平等。考察这些方面的不平等与社会差距,与服饰、音乐和电影偏好等表明社会地位的指标,与等级次序和社会地位的重要性有何关联,也将是十分有意思的。也许,有朝一日我们将获得可以进行国际比较的新型数据,但当下我们还只能依靠有关收入不平等的数据。但这些数据也足以给我们带来惊喜。

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解读收入不平等,有两项重要原因。首先,只有那些明显具有社会阶级坡度的健康与社会问题(即在社会底层更为常见)才在较不平等的社会中更为常见。这似乎是普遍存在的现象:某个问题的社会坡度越陡峭,它与不平等的关联就越密切。不仅仅单个问题具有这样的特征(例如青少年生育率和儿童的教育表现),某个问题的性别差异也体现出了这样的特征。我们将会发现,女性肥胖率与不平等的关联之所以比男性肥胖率更为密切,是因为女性肥胖率的社会坡度比男性更加陡峭。乳腺癌等在贫穷人群中并不更加常见的健康问题,与不平等不存在关联。

其次,收入不平等反映出了社会等级次序的严重程度。通过审视近170篇研究收入不平等与健康状况之间关系的学术论文,我们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研究不平等的学者涉及的领域规模不一,有些人研究的是邻近地区的不平等状况以及与当地平均死亡率的关系,有些人研究的是城镇或城市的不平等与健康状况,还有一些人的研究对象是地区和各州,还有人以各国为对象进行国际研究。在对这些研究成果的审视中,浮现出了一幅清晰的图案。就较大范围而言(例如地区、州,或者国家),有非常充分的证据表明不平等与健康状况之间存在关联;但就较小范围而言,研究结果则并不一致。

如果我们思考一下为何最贫穷的地区健康状况往往最糟糕,就完全能够理解上述结果了。导致某个邻近地区健康状况不佳(其预期寿命可能要比最为健康的地区短十年)的原因显然不在于其内部的不平等,而在于相对于整个社会而言,该地区处于不平等(或者说是贫穷)的状态。因此,重要的是整个社会的不平等程度。

我们的结论是,收入差异告诉我们的对健康(或社会问题)的影响因素并非此前未知的,而是社会等级次序的严重程度,这导致许多社会问题具有坡度。由于健康与社会问题的坡度反映的是文化与行为上的社会地位差异,因此,物质不平等应当是造成这些差异的核心因素。

我们也许应该将社会的物质不平等视为一具骨架,围绕着这具骨架,形成了阶级与文化差异。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初的财富差异逐渐被服饰、美学品位、教育、自我意识和其他表明阶级身份之物的差异覆盖了。举个例子,可以想想俄罗斯近来出现的巨大收入差距将如何影响其阶级结构。俄罗斯新寡头的孩子在宏大的别墅里成长,就读于私立学校,周游世界,由此他们将养成上等阶级的文化习性。一位英国保守党政客曾有句名言,称另一位保守党人“需要自己购置家具”。尽管人们对于暴发户总是心存偏见,但财富不会永远是“暴发”的:一旦家具被继承下去,它就成为了古老的财富。早在18世纪时,人们曾认为出身和血统是进入上流社会的决定因素,如果你失去了财富,也许还能短暂地保留“上流穷人”的地位,但经历了一两代人之后,你和其他穷人也就没多少区别了。另外,正如简·奥斯汀(Jane Austen)在《曼斯菲尔德庄园》(Mansfield Park )和《理智与情感》(Sense and Sensibility )中揭示的,无论你出身如何,为了爱情而非金钱结婚,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你可以赢得或是失去一笔财富,但只要没有它,你都无法长时间地保持“体面人”的身份。物质差异构成了骨架,围绕着该骨架将形成其他社会差异,正是因为这一点,人们通常认为不平等会导致社会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