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6页)

后来我们都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这个我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着的孩子狠狠瞪着我,她那怨恨的目光像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几乎让我窒息。最后她终于死了心,怒气冲天地摔门而去。

电影首映日悄悄来临。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居然过了那么多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不知道。我只知道9月2号那天晚上,我无精打采地从一个房间晃悠到另一个房间,假装在思考回忆录,而实际上却无所事事,就那样一直等到我的手机上弹出约会提醒。

我低头看了看:电影。晚8:00。巨头云集。然后我看了看表。

已经7:03了。

我要去。我必须去。这是我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我不能让恐惧、恐慌或者绝望阻止我。我要穿上漂亮的衣服,好好化个妆,看起来一定要光彩照人;我要重新成为人人瞩目的焦点。这里是美国,每个人都有获得第二次机会的权利,尤其是名人。哦,或许我也可以像休·格兰特那样参加一场脱口秀,微笑着表达一番歉意,把我的焦虑症、抑郁症全都坦白出去,人们会理解的。如今经济低迷成这个样子,有焦虑症很正常啊。谁还没丢过工作呀?

回卧室时,我又有点慌神了,不过阿普唑仑能帮我渡过难关,所以我吃了两片。今天晚上我决不允许焦虑症发作。在聚光灯前我必须完美无瑕。我一定能做到。我可不是那种只能宅在家里的家庭主妇。

走进衣帽间,我直接越过那些我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更不记得什么时候穿过的衣服,站在我的裙子前面。我现在的体重已经穿不出时尚范儿了,所以我从衣架上取了件过去备用的衣服:一条领线不对称、袖管上绣着精致图案的华伦天奴黑裙子。以前我穿这条裙子特别漂亮,现在它却像香肠套一样裹在身上,但好歹它是黑色的,黑色显瘦,我只能如此。

我的手哆哆嗦嗦,梳头倒成了件难事,我只好简单扎了个马尾。硕大的黑珍珠耳环定能将人们的注意力从我蜡黄的脸上转移开去(但愿如此吧)。我上了特别重的妆,可看上去依旧无精打采。看来我已经老了。先把这些杂念放到一边,我蹬上一双亮粉色的名牌皮鞋,拿起了我的晚礼包。

恐慌发作时我正要抓门把手,不过我咬着牙硬挺了过来。打开门,我来到了走廊上。

到楼下大厅时,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我强忍着没有重新跑回安全舒适的公寓。

门房招手叫来一辆林肯城市轿车,我在后排坐下。

你能做到,你能做到。

我闭上眼睛,一秒钟一秒钟与恐慌症做着斗争,然而当车子在剧院前面停下时,我仍旧头晕得差点栽倒。

“您不下车吗,女士?”

当然要下车。

我钻出来,走近红地毯时,感觉就像在泥潭中跋涉。强烈的弧形灯刺得我直眨眼睛。

我注意到天正下着雨。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华盖上怪异的红色灯光飞泻而下,街上的小水洼也顿时异彩纷呈。在绳子圈起的禁区的另一边,一大群观众挨挨挤挤,翘首以待着明星们的到来。

我的手又开始发抖;我口干舌燥,连吞咽都觉得困难。我微微低着头,强迫自己勇敢地走上红毯。伴随着一阵咔嚓咔嚓声,闪光灯在不同的方向一明一灭——随后他们认出了我,于是摄影师们纷纷把头扭向了一边。

到了剧院里面,我忽然沮丧地发觉我是那里最老的女人。我担心自己会突然潮热、脸红、浑身出汗。我本该去接近广播网的那些高管,但我没那个勇气。相反,我在一个旁人不容易注意的地方找了个座位坐下。

灯光暗了,影片放映开始。剧院里瞬间安静下来,我能听到周围观众的呼吸,以及他们小心蠕动身体时椅子发出的吱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