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5/6页)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箱子。两个。我人生的印记并没有占多少地方。

我来到第一个箱子前,它上面写着几个字:萤火虫小巷。第二个箱子上写着:安妮女王丘。

我一阵战栗。这两个箱子代表着我前半辈子的两段人生:一段和我的外婆有关,一段和我的妈妈有关。不管里面藏着什么,我都已经数十年不曾见过。17岁时,我成了外婆的遗嘱执行人。她把全部财产都留给了我——安妮女王丘上的房子和萤火虫小巷里的出租屋。再度被妈妈抛弃并重新开始寄养生涯后,我独自一人去收拾安妮女王丘上的房子,我把所有的物品都打包放好,只拿走了一些能够放进这个箱子的东西。萤火虫小巷那个箱子里装的东西则来自我和妈妈在一起度过的短暂时光。在我的整个一生中,我和妈妈只在一起生活过一次,那是1974年,就住在萤火虫小巷的房子里,但我们的相处很快就因为她的不辞而别宣告结束。我总是对别人说,和妈妈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虽然短暂,但却是我的人生之幸,因为我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了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所以说凡事都有两面性,妈妈给了我结识人生挚友的幸,也给了我被两度抛弃的痛。

我找来一张旧床单,跪在上面,然后把写着“安妮女王丘”的箱子拉到身边。

掀开箱盖的时候,我的手抖个不停。我的脉搏像疯了一样,心跳更是快得几乎要连成一片。我的呼吸,哦,天啊,我又喘不过气了。上一次打开这个箱子时我还在外婆的房子里,跪在我的卧室。社会福利部门的那位女士提前告诉过我,让我在她来接我之前做好准备。我已经仔细收拾完毕,但即便和妈妈在一起的那几年经历了许多痛苦,我仍然渴望她来拯救我。那时我已经17岁了。孤独等待着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妈妈。更可悲的是,那并不是我的第一次。

我把手伸进黑黢黢的箱子里,首先摸到的是我的旧剪贴簿。

唉,我都已经把它忘掉了。

剪贴簿开本很大,却很薄;白色的封面上印着霍莉·霍比[5]的像,她的侧脸被一顶大软帽给遮住了。我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图案。这是外婆在我11岁时送我的生日礼物。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我的妈妈突然出现,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二话不说就把我带去了西雅图。

那天妈妈到底想干什么,我至今也想不明白。我只知道她在一次反战抗议示威中把我遗弃在先锋广场的一处台阶上。

你妈妈有麻烦。后来外婆告诉我,当时我正坐在地上哭。

所以她才不爱我了吗?

“够了!”我喝止自己。别再翻那些陈年往事了。

我翻开剪贴簿,首先在内封上看到一张我11岁时的照片。照片中的我正趴在蛋糕前,摆好了吹蜡烛的姿势等着照相。

第一页上粘着一封信,那是我给妈妈写的成百上千封信中的第一封,当然,那些信我从来没有寄出过。亲爱的妈妈,今天是我的11岁生日——

我合上剪贴簿。箱子里还有其他的什么,我不忍细看,甚至连瞥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才刚刚开始,但痛苦的回忆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信上的话仿佛把当年的那个我带到了我面前,那是我此生都在逃离的我,一个心碎的小女孩儿。

如果凯蒂在这儿,我一定会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把我的痛苦连根拔起,好好审视。她会在一旁对我说:你妈妈真没出息;瞧这张照片上的你多漂亮啊,还有其他能给我带来安慰的窃窃私语。没有她,我就没有勇气再翻下去。

我缓缓站起身,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酒喝得太多了。

很好。

我懒得合上箱子,直接走出仓储间,甚至忘记了锁门。要是我运气好的话,也许会有小偷把这两箱东西偷走。那样也就一了百了了。走向电梯的半路上,手机响了,是玛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