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7页)

“波特兰。”她有气无力地说。

“你在俄勒冈州?那我先给你买张机票。”短暂的停顿后,强尼叹了口气,“每个小时都有航班。我买张不定期机票在阿拉斯加机场柜台等你。”

“买两张。”玛拉说。

他又是一顿,“好,两张。哪次航班——”

她连再见也没有说就挂断了电话。

帕克斯顿走进厨房,“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不大对劲啊。”

“我的教母可能快不行了。”她说。

“我们都快不行了,玛拉。”

“我得去看看她。”

“她那么对你,你还去看她?”

“和我一起去行吗?我一个人做不到。”她说,“求你了。”

帕克斯顿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她。在他锐利的目光下,玛拉感觉自己被削成了一片一片,毫无遮拦地晾在他面前。

他把头发向一侧捋了捋,露出一只挂着银珠子的耳朵,“这主意可不怎么靠谱。”

“我们不会去太久的。求你了,帕克斯。我会问我爸爸要些钱的。”

“好吧。”看在钱的分上,虽然不情愿,但他最终还是说道,“我去。”

穿过小小的波特兰机场时,玛拉总感觉人们在盯着她和帕克斯。

她想,大概是人们被帕克斯那哥特人的样貌、耳朵上的安全别针以及他脖子上和锁骨上的文身给吓到了。他们看不出文身字样周围旋涡形花纹的美妙之处,也看不懂他反讽式的幽默。

玛拉登上飞机,径直来到后舱她的座位,并扣上了安全带。

她盯着小小的飞机窗户,自己苍白的脸在上面映出一个朦胧的影子:涂着浓厚睫毛膏的棕色眼睛、紫色的嘴唇和爆炸式的粉红色的头发。

猛然一阵轰鸣,飞机开始沿着跑道疾驰,转眼便冲上了万里无云的天空。

她紧闭双眼。回忆,像帕克斯最喜爱的诗歌中的乌鸦,用嘴啄着她的心。嗒、嗒、嗒。

她不愿回想过去的事,永远都不。这几年她已将记忆全部埋藏——诊断、癌症、告别、葬礼,以及随之而来的连续数月的阴郁时光——但如今,它们又张牙舞爪地冒出来了。

闭上眼睛,她又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在一切轰然改变之前的自己:一个15岁的小姑娘走在上学的路上。

“你不会穿成这样去上学吧?”妈妈走进厨房说。

餐桌对面的双胞胎兄弟突然沉默,像对摇头娃娃一样不约而同地看着玛拉。

“噢。”威廉说。

路卡像捣蒜一样使劲点着头,头发乱蓬蓬的如同群魔乱舞。

“我的衣服没什么不合适啊。”玛拉从桌前站起身,“妈妈,这叫时尚。”说完她朝妈妈身上扫了一眼——便宜的法兰绒睡衣、无精打采的头发、几乎可以进博物馆的旧拖鞋——之后还不忘撇撇嘴,皱一下眉头,“您应该相信我的品位。”

“你要是半夜三更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到外面胡闹,这身衣服倒是再合适不过。可现在是星期二上午,而你是个高中生,不是脱口秀节目里的特邀嘉宾。我说得再明确点好了:你那条牛仔短裙实在太短了,我都能看到你的内裤,粉色的,上面有小碎花;还有你的T恤衫,是从童装部买的吗?在学校怎么能穿露脐装呢?”

玛拉气得直跺脚。这身衣服她是特意穿给泰勒看的。那样他就不会再把她当成一个小丫头,而会觉得她很酷。

妈妈伸手去扶她前面的一张椅子,她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老太太。她无奈地叹着气,坐了下来。随后她端起那个印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字样的咖啡杯,双手捧着,仿佛她需要取点暖,“玛拉,今天我不太舒服,不想和你争吵。”

“那就别跟我吵。”

“好。我不跟你吵。但不管怎样,你今天绝对不能穿得像小甜甜布兰妮一样去上学。你不能给人一种轻浮的印象。话我就说到这里。别忘了我是你的妈妈,在这个家里我说了算。马上给我换衣服去,要不然,后果自负。我顺带补充一句,后果就是:你上学会迟到,你看中的那款新手机想都别想,而且以后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说完,妈妈放下手中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