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7页)

从周围的风光便能判断离她的公寓还有多远。只不过才走了几个街区,却已经有一种仿佛来到另一座城市的感觉。与市中心相比,这里简直丑陋得不堪入目,而且也阴郁得令人压抑。排水沟里遍布垃圾,木柱子和肮脏的窗户上或钉或贴着各种寻找失踪儿童的启事。街对面的公园里,无家可归的少年睡在大树下,他们的睡袋早已褪色,忠诚的小狗不离不弃地守在旁边。在这个街区,每走出五步就会遇到一个伸手问你要钱的流浪儿童。

不过,玛拉来到这里却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一个人上前拦路。

“嘿,玛拉。”一个全身黑衣的孩子说道。他坐在不知道谁家的门口,一边抽烟一边喂一条骨瘦如柴的杜宾犬吃巧克力豆。

“嘿,亚当。”打过招呼她又继续向前走了几个街区才停下,然后左顾右盼了一番。

趁没人注意,她踏上水泥台阶,走进了“上帝使命之光”。这是教会的一个救助站。

与聚集的人数相比,这里实在安静得有点不正常。玛拉始终低着头,默默走过迷宫般的登记处,来到里面的大厅。

无家可归的人们挤坐在长凳上,人人怀里抱着一个黄色的塑料餐盘。胶木桌子前坐了一排排的人。尽管天气晴好,但他们很多人仍穿了数层衣服。有的戴着针织帽,但多半破破烂烂,大洞小窟窿里露出肮脏的头发。

今天这里的年轻人比平时更多些。一定是经济形势恶化的缘故。玛拉很同情他们。虽然才20岁,但她已经懂得很多同龄人闻所未闻的生存技能,比如夜里带上自己的全部家当到加油站的洗手间里睡觉,虽然地方又小又臭,但总比露宿街头挨冻好些。

她也加入缓缓移动的队列中,耳朵里尽是周围有气无力的脚步声。

今天供应的早餐是一碗像水一样稀的燕麦粥和一片干面包。虽然食之无味,却能填饱肚子,她已经非常满足。她的室友们很反对她到这里来。帕克斯顿说这是在占耶稣的便宜,可有什么办法呢,她总得填饱肚子。有时候你不得不在吃饭和租房子之间做出选择,尤其最近。她端着空碗和汤匙走到窗前,一个灰色的大橡胶桶里已经摞满了用过的碗、汤匙和杯子,不过这里不提供餐刀。

她几乎是逃着离开救助站的,因此三步两步之后她就来到了街上。随后她沿着一道山坡慢慢向上走,一直走到一栋破旧的砖石结构的建筑跟前。不明就里的人可能会怀疑这是一栋即将拆除的危房,只见它的窗户破破烂烂,门廊歪歪扭扭,唯一表明这里还有人居住的证据就是挂在几扇窗户里面做窗帘用的脏兮兮的床单。

这里就是她现在的家。

玛拉绕过一个撑破肚皮的垃圾箱,又经过一只杂色小猫才来到楼内。她用了好大一会儿才让眼睛适应里面的昏暗。走廊里的灯泡两个月前就坏掉了,只是一直没人更换,当然,主要是没有钱。不过这种地方谁会在乎有没有灯呢?

她爬了四段楼梯。公寓门上,一颗生锈的铁钉上挂着半张驱逐令,她随手扯下扔到地上,随后才打开门。所谓的公寓其实就是一个大标间,泡过水的地板已经扭曲变形,墙壁几乎一水儿的油灰色。推门瞬间,一大股烟味儿迎面扑来,其中还有大麻和丁香烟的味道。她的室友们有的坐在胡乱搭配在一起的椅子上,有的坐在地板上,不过大部分都舒舒服服地躺着。列夫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他的吉他,扎着辫子的塞布丽娜正用水烟筒抽着大麻,那个自称“耗子”的年轻人倒在一堆睡袋上睡得呼呼作响。帕克斯顿坐在玛拉从上班地点附近的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休闲椅上。

和平时一样,他仍是一身黑衣——紧身牛仔裤、没有鞋带的大头皮靴和一件破烂的九寸钉[1]T恤。他长发披肩,乌黑之中挑染了几缕蓝色;一双眼眸呈现出漂亮的威士忌的颜色,在这两样的衬托下,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