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7页)

她从一大堆脏衣服、披萨盒以及列夫的破皮鞋上迈过去。帕克斯顿抬头看了看她,醉眼迷离地微微一笑,手里晃动着一张纸给她看。单从那像蚯蚓乱爬一样的字迹就可以知道他醉到了什么程度。

“我的最新作品。”他说。

那是一首小诗,玛拉轻声念了起来,“是我们,你和我,在黑暗中孤独等待;我们知道,爱是拯救,也是死亡……没人看到,我们拯救了彼此。”

“懂了吗?”他懒洋洋地笑着问,“我用了双关呢。”

一边是美丽的浪漫主义,一边是受伤的灵魂。她从帕克斯顿手里接过那张纸,像中学时文学课上研究莎士比亚一样研究着那首诗。学校生活离她已经无比遥远,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他抬起手时,玛拉看到了他手腕上漂亮的白色伤疤。在所有遇见过的人当中,帕克斯顿是唯一能理解她痛苦的人。他教她如何转换这种痛苦,如何珍爱它,与它合二为一。这间屋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刀能在人身上留下多么精美的线条。

地板上的塞布丽娜慵懒地翻了个身,举起手中的水烟筒,“嘿,玛拉,要不要来一口?”

“好啊。”玛拉欣然同意。她需要吸两口带劲的东西,好让身体焕发点活力,不过,她还没有走到塞布丽娜跟前,手机就响了。

她伸手到口袋里,掏出她那部几年前买的、小巧的紫色摩托罗拉刀锋手机。

“我爸爸的。”她说,“已经是第N次了。”

“养了这么个不听话的女儿,你爸爸肯定气疯了。他不得经常查查岗啊?”列夫说,“要不然他怎么会定期给你充话费嘛。”

帕克斯顿仰头望了她一眼,而后扭头对地上那位说:“嘿,塞布丽娜,给我抽两口吧。咱们的公主要接电话呢。”

玛拉忽然为自己优越的成长环境感到羞愧。帕克斯[2]说得没错,以前的她确实像个公主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但皇后的去世使这个美丽的童话故事瞬间崩塌了。手机铃声刚刚停下,短信就到了,内容是:有急事,给我回电。她眉头一皱。她已经多久没和爸爸说过话了?一年了吧?

不,不对。她清楚记得上次和爸爸说话的时间。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是2009年12月。9个月前。

她知道爸爸想念她,而且肯定对于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谈话感到非常后悔。他一次次的电话留言和短信可以证明。多少次,他在留言中恳求她回家,而她无动于衷?

但他从来没有拿急事儿当借口骗她回电话。

她越过塞布丽娜,绕过吉他压在胸口、已经再度昏睡过去的列夫,走进厨房。这里有股木头腐烂和什么东西发霉的味道。她没心思在乎这些,拨出了爸爸的手机号。电话立刻就通了,她知道爸爸一直在等着。

“玛拉,我是爸爸。”他说。

“我知道。”厨房角落里的破炉子和生锈的水槽之间夹着一台冰箱,她走到冰箱前才停下。

“你过得还好吗,小丫头?”

“别那么叫我。”她靠在冰箱上,冷冷地说。然而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太过无情。

爸爸叹了口气,“能告诉我你在哪里了吗?我甚至不知道你在哪个时区。布鲁姆医生说你目前所处的阶段——”

“阶段?爸爸,你说的可是我的人生。”她的身体离开了冰箱。身后的公寓里,她能听到水烟筒里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以及帕克斯和塞布丽娜毫无顾忌的大笑声。香喷喷的烟雾勾得她心里直痒痒,“我已经长大了,爸爸。你刚才说有急事儿,什么急事儿?”

“塔莉出车祸了。”他说,“很严重。我们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来。”

玛拉大吃一惊,绝望地吸了口气。难道连塔莉也要……

“天啊!”

“你在哪儿?我可以过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