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五十九(第2/3页)

他也默不作声,觉得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要到乡下去一趟,然后去彼得堡,”他终于振作起精神说。“我要为您的事,为我们的事奔走。要是上帝保佑,他们会撤消原判。”

“就是不撤消,也无所谓。不为这件事,为别的事我也该这样……”她说。他看出,为了忍住不掉泪,她费了多么大的努力。“嗯,对了,您见到梅尼绍夫吗?”为了掩饰激动的心情,她突然问道。“他们确实无罪吧?”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

“这么好的老太太,”她说。

他将梅尼绍夫说的情况统统告诉她,然后问她是否需要什么东西。她回答说,什么都不需要。

他们又都沉默不语。

“噢,关于去医院的事,”她用斜视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突然说,“既然您希望我去,我就去,往后酒也不喝了……”

涅赫柳多夫默默地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露出了笑意。

“这很好,”他只说了这几个字,然后便与她告别。

“是啊,是啊,她完全成了另一个人,”涅赫柳多夫想道,他不仅消除了原先的种种疑虑,心中还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的感觉:爱情是无敌的。

玛斯洛娃在与涅赫柳多夫见面之后回到臭气熏人的牢房,她脱下长衣,坐到自己的板铺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牢房里只有带着吃奶婴儿的弗拉基米尔省的患肺病的女人,梅尼绍娃老太婆,铁路女看守工及其两个孩子。教堂诵经士的女儿昨天被确诊患了精神病,送到医院去了。其他女犯都去洗衣服了。梅尼绍娃老太婆躺在板铺上睡觉,孩子们在走廊里玩,牢房的门开着。弗拉基米尔省的女人怀里抱着孩子,铁路女看守工手里拿着袜子不停地、飞快地织着,她们走到玛斯洛娃旁边。

“喂,怎么样,你们见面啦?”她们问。

玛斯洛娃并不回答,坐在高高的板铺上,晃动着够不到地的两只脚。

“干吗哭哭啼啼的?”铁路女看守工说。“最要紧的是别灰心。哎,卡秋莎!好啦!”她说,手指头飞快地织着袜子。

玛斯洛娃仍然不吭声。

“我们的人都去洗衣裳了。听说今天来了一大批施舍物。都说送来了很多东西,”弗拉基米尔省的女人说。

“菲纳什卡!”铁路女看守工冲着门外喊道。“小淘气鬼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抽出一根毛线针,插到毛线球和织袜里,出门到走廊上去了。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女人的说话声,住在这个牢房里的那些女人光脚穿着棉鞋走进牢房,她们每人都拿着一个白面包,有些人还拿着两个。费多西娅立即走到玛斯洛娃身边。

“怎么啦,什么事不顺心?”费多西娅问道,一双明亮的天蓝色的眼睛爱怜地望着玛斯洛娃。“这是给我们喝茶时吃的,”她说着将面包放到小架子上。

“怎么,莫非他变卦了?不想娶你了?”科拉布廖娃问。

“没有,他没变卦,可是我不愿意,”玛斯洛娃说。“我就这样说了。”

“真是个傻瓜!”科拉布廖娃用她那低沉的嗓音说道。

“也是,既然不能住在一起,结婚又有什么意思?”费多西娅说。

“可是你的丈夫就和你一起走呀,”铁路女看守工说。

“是啊,我跟他是正式夫妻呀,”费多西娅说。“既然不住在一起,他干吗要娶她?”

“真是傻瓜!‘干吗?’他要是娶她,就可以让她披金戴银。”

“他说:‘不管你被发配到哪里,我都跟你去。’”玛斯洛娃说。“他愿去就去,不愿去就别去。我不会求他。他现在去彼得堡张罗。那里的所有大臣都是他的亲戚,”玛斯洛娃接着说,“不过,我不需要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