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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太太傻了,半晌,才站起身子来说:

“你疯了!宛露,你别走火入魔吧!”她转身预备向门外走去。

宛露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她回过头来,宛露那大睁的眼睛,哀哀无告地望着她:

“妈,你去对友岚说!”

“我对友岚说什么?”

“你告诉他,我要跟他离婚!”

段太太站住了,仔细地盯着宛露。

“宛露,”她慢吞吞地说,“你为什么自己开不了口?因为友岚没有过失?还是因为你不忍心?或者——”她拉长了声音,“你自己也迷迷糊糊,你根本弄不清楚你在爱谁,你并不是真心想离开友岚……”

“我是真心!”她急促地、苦恼地、挣扎地说,“我要和孟樵在一起!”

“你敢说你对友岚就一点爱情都没有吗?”

“我……”宛露怔住了,在这一刹那间,她眼前浮起的全是友岚的影子,童年时代的友岚,扮家家酒时的友岚,刚回国的友岚,在松林中的“初吻”,噢!她的初吻原是友岚的,连她的“人”,也是友岚的——那蜜月的旅行,水牛边的摄影。“别从我怀里逃开,永远不要!”噢,友岚!她能说她一点也不爱他吗?她能说吗?颓然地,她把头垂了下去,用手死命拉扯着胸前的一绺长发。“哦!妈妈!你不了解,友岚只能使我像一湖止水,平静而无波,孟樵却可以使我像火焰般燃烧……”

“宛露,你醒醒吧!”段太太喊,“婚姻本身就是平静无波的东西,当止水并没有什么不好!要知道,湖水越深,才越平静,感情也是如此。你看我和你爸爸,生活了几十年,何曾兴风作浪过?至于你提到燃烧……”段太太紧盯着女儿,沉重地说,“平静无波的止水不易枯竭,燃烧的结果是化为灰烬。宛露,宁可变成止水,千万不要化为灰烬!”

“妈妈!”宛露喊着,任性地用手拉扯着被单,“我不行!我不行!止水会淹死我,我宁可燃烧!妈妈,你要帮我,你要站在我的阵线上,你要去对友岚说……”

“我不会!也不可能!”段太太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可能帮你胡闹!你可以没有理性,我不能跟着你没有理性,这事绝对不行!”

“妈,你疼我,你宠我,你就帮我……”

“我恐怕,你是被我宠坏了。”段太太伤感而激动地说,“你任性得像一匹难以拘束的野马!你再这样胡闹下去,我真怀疑你的血液里……”段太太猛地住了口,被自己的句子所惊吓,她张着嘴,呆住了。

宛露的脸色,在一刹那间变得雪白。

“妈,你说什么?”她哑声问。

“没有,没有。”段太太回过神来,慌忙想混以他语,“我只是要你冷静一点,千万别闹出事情来。”

宛露的头低低地垂了下去,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喃喃地、受伤地、卑屈地、自言自语地说: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说,我血液里有着不安分的因素,我本身就是个不负责任而造成的生命!妈,连你都这么说了,连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也不可能在这世界上找到一个能了解我,或者同情我的人了。”

“哦!宛露!”段太太的脸色也变了,她站在女儿面前,本能地就把宛露挽在怀里,急急地说,“你别这么说吧!宛露,你知道我是多疼你的!我的意思并不是那样,你不要因为有心病,就曲解每一句话……”

“我没有曲解。”宛露抬起头来,悲哀地望着母亲,“我知道你疼我,但我毕竟不是你亲生的!我没有遗传到你的安静与贤淑,我的血液里,充满了疯狂和野性,我知道,妈,我生来就不是个好孩子!”

“胡说!”段太太的喉咙哑了,“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不要把你自身的矛盾,归咎于你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