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岛的梦(第2/7页)

“狗崽子长大,就麻烦啰。”修一说。

阿照在自己家里下崽,信吾虽怀有好意,可脑海里一浮现这些狗崽子不好收拾便把它扔掉的情景,就又觉得厌烦起来了。

“听说阿照在咱家下崽了?”保子也说。

“听说是。”

“是在女佣房间的地板底下吧。只有女佣房间没人居住,阿照可能也考虑到了。”

保子依然把腿脚伸在被炉里,微皱双眉,仰视了信吾一眼。

信吾也把腿脚伸进被炉里,喝罢粗茶,对修一说道:

“哦,以前你说过的谷崎要给我们介绍的女佣,现在怎么样啦?”

信吾又自斟了第二杯粗茶。

“爸爸,那是烟灰缸。”修一提醒说。

信吾误把茶斟在烟灰缸里了。

“我终于爬不上富士山了,老矣!”信吾在公司里嘟囔了一句。

这句话是突然冒出来的,他觉着蛮有意思,嘴里就又反复嘟囔了几句。

也许是昨夜梦见松岛①,才冒出这句话来的吧。

信吾没有去过松岛,竟然梦见松岛,今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信吾这才察觉到,到了这把年纪,自己还不曾去观赏过日本三景中的松岛和天桥立②。因公出差九州,中途下车去看安艺的宫岛③,那是在过了游览季节的一个冬天了。

①松岛,位于日本宫城县松岛湾内外,共有大小260多个岛群。

②天桥立,即京都府宫津市宫津湾的砂洲。

③宫岛,即严岛,位于广岛湾西南,也是日本三景之一。

一到清晨,梦只残留片断的记忆了。不过,岛上松树的色彩、海的色彩却鲜明地留落下来。那里就是松岛这个印象也是很明晰的。

在树荫下的草地上,信吾拥抱着一个女子。他们胆怯怯地躲藏起来。两人好像是离伴而来。女子非常年轻,是个姑娘。自己的年纪已经不清楚了。从与这个女子在松树丛中奔跑的情形看来,信吾应该也很年轻。他拥抱着女子,感受不到年龄的差距。信吾就像年轻人那样做了。但是,也不觉着自己变得年轻,也不觉着这是往事。如今信吾已是六十二岁,梦中却是个二十多岁的样子。这就是梦的不可思议。

伙伴的汽艇远远地驶去了。一个女子独自站在这艘艇上,频频地挥动着手帕。在海色的衬托下,手帕的白色,直至梦醒还留下鲜明的印象。信吾和女子单独两人留在小岛上,却丝毫也没有什么惶惶不安的感觉。信吾看见海上的汽艇,可他总认为从汽艇上是看不见他们隐藏的地方的。

就在梦见白手绢的地方醒过来了。

清早一觉醒来,不知道梦见的那个女子是谁。姿影已了无印象。连触感也没有留下了。只有景物的色彩却是鲜明的。那里为什么是松岛?为什么会梦见松岛?这也不得而知。

信吾没有见过松岛,也没有坐汽艇到过无人的小岛上。

信吾本想探问家里人,梦中梦见颜色是不是神经衰弱的表现,可他欲言又止。他觉得做了拥抱女子的梦,这是怪讨厌的。只是,梦见如今自己变成年轻,倒是合情合理,是很自然的。

梦中的时间是不可思议的。它使信吾获得了某种慰藉。

信吾心想,倘使知道那个女子是谁,这种不可思议就可以迎刃而解吧。在公司里,他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着香烟。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门扉打开了。

“早上好!”铃木走了进来。“我以为你还没来呢。”

铃木摘下帽子,挂在那里。英子赶紧站起来,准备接过他的大衣,可他没有脱大衣,就落坐在椅子上。信吾望着铃木的秃头,觉得滑稽可笑。耳朵上的老人斑也增多了,显得很肮脏。

“一大早的,有何贵干?”

信吾忍住笑,望了望自己的手。根据季节,信吾的手从手背到手腕也时隐时现一些老人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