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发条鸟与星期二的女郎们(第2/12页)

我熨衬衫的工序分十二道,由(一)领(前领)开始,至(十二)左袖(袖口)结束,顺序从未乱过。我逐一数着序号,有条不紊熨烫下去,也只有这样方觉得心应手。

我边熨边欣赏蒸汽熨斗的蒸汽声和棉布加热后独特的气味儿。熨罢三件衬衫,确认再无皱纹,挂上衣架。然后关掉熨斗,连同熨衣板放进壁橱。思绪这才有了些条理。

刚要进厨房喝水,电话铃再次响起。我略一迟疑,不知是径直进厨房还是折回客厅,最终还是回客厅提起话筒。若是那个女郎第二次打来,只消说正在熨衣服挂断即可。

不料打电话来的是妻。看电视机上的座钟,时针指在十一点半。

“可好?”她问。

“还好。”我答。

“干什么呢?”

“熨衣服。”

“出什么事了?”声音里略带紧张感。她知晓我心情不佳时便要熨衣服。

“什么事也没出,只想熨熨衬衫,没什么。”我坐在椅子上,把听筒从左手换到右手。“有事?”

“嗯,工作方面的,好像有点事可做。”

“唔。”

“你会写诗吧?”

“诗?”我愕然反问。诗?诗到底是什么?

“我一个熟人在一家杂志社办了份面向年轻女孩的小说期刊,正在物色人评选和修改诗歌来稿,还希望每月写一首扉页用的短诗。事虽简单,报酬却不坏。当然啦,也还超不出临时工标准。不过干得好,说不定有编辑工作落到你头上……”

“简单?”我说,“慢着,我要找的可是法律方面的工作。这诗歌修改却是从何谈起?”

“你不是说高中时代修改过诗歌的嘛!”

“那是小报,高中校刊!什么足球赛哪个班踢赢了,什么物理老师跌下楼梯住院了,全是些无聊透顶的玩意儿。不是诗,诗我可写不来。”

“说是诗,不过是给女高中生看的,写得差点也无所谓。又不是让你写艾伦·金斯堡那样的佳句,适当应付一下就行了。”

“适当也罢什么也罢反正诗是绝对写不来。”我一口回绝。那东西如何写得来!

“噢——”妻遗憾似的说,“不过法律方面的工作,可是不大好找的吧?”

“打过好些招呼,差不多到该有着落的时候了。万一不行,到时再作打算不迟。”

“是吗?那样也好。对了,今天星期几?”

“星期二。”我沉吟一下回答。

“那,能去银行交一下煤气费电话费?”

“马上就要去买东西准备晚饭了,顺路去银行就是。”

“晚饭做什么?”

“这——没想好,”我说,“还没定,买东西时再说。”

“我说,”妻一副郑重其事的语气,“我想了想,觉得你好像用不着那么急于找工作。”

“为什么?”我又是一惊。大约世界上所有女人都打电话来让我不得心宁。“为什么不找工作也行?失业保险也快到期了,总不能老这么游游逛逛吧?”

“反正我工资也提了,兼职收入也一帆风顺,还有存款。只要不大手大脚,吃饭总没问题吧?”

“我来搞家务?”

“不愿意?”

“说不清楚。”我实言相告。是不清楚。“想想看。”

“那就想想好了。”妻说,“对了,猫可回来了?”

“猫?”反问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全未想起猫来。“哪里,好像还没回来。”

“去附近找找可好?已经不见四天了。”

我含糊应着,把听筒又换回左手。

“我想可能在‘胡同’里头那座空屋的院子里,就是有石雕鸟的那个院子。在那里见过几次来着。知道那里么?”

“不知道。”我说,“可你什么时候去的‘胡同’?这事你以前一次都没……”

“对不起,电话得放下了。手头还有工作等着。猫的事儿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