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分 革命_1968年夏末(第4/26页)

敢打赌她好几天没洗澡了,一个舅舅说。多少天?六天,这是他们的看法的平均数。

新闻说,领头的姑娘叫艾丽丝啥啥啥,说她是个著名的校园女权主义者,舅舅们对此嗤之以鼻,一个舅舅说难怪,所有人点头,大家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6

康拉德·希尔顿酒店的底层酒吧叫干草市场,两名特勤局探员坐在吧台前慢吞吞地喝无酒精饮料,这个名字对他们中的至少一位似乎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

“好像有个,呃,干草市场暴乱,”探员甲对探员乙说,“还是干草市场大屠杀?这种事件?”探员乙趴在一杯汽水上,他非常希望杯子里装的是波旁威士忌,他摇摇头。“不记得,”他说,“想不起来了。”

“在芝加哥?一八八几年来着?工人在干草市场广场罢工游行。很重要的历史事件。”

“我记得干草市场广场在波士顿。”

“这儿也有一个。从这儿往东北走,没几步路。”

“他们为什么罢工?”探员乙问。

“八小时工作制。”

“天哪,我现在太需要了。”

探员甲晃动杯子,酒保过来斟满。他不当班时最喜欢的饮料就是这个,里面只有糖浆、柠檬汁和玫瑰水。你在一般地方很难找到玫瑰水,但干草市场酒吧存货充足。

“当时是这样的,”探员甲说,“那些工人在示威,游行,举标语,然后警察冲出来袭击他们,然后一颗炸弹爆炸了。”

“伤亡?”

“几个吧。”

“犯人?”

“不知道。”

“你这会儿提起这个是因为?”

“因为你不觉得很巧合吗?咱们在干草市场酒吧?此时此刻?”

“暴乱中心。”探员乙说,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后平板玻璃外数以千计的抗议者。

“我就是这个意思。”

“外面闹得那叫一个稀里糊涂。”

探员甲扭头看一眼搭档:“你的意思是稀里哗啦吧?”

“对,闹得叮铃咣啷。”

“确实噼里啪啦。”

“是的,先生,百分之百的夸嚓嘣嚓。”

“吱哩哇啦。”

“嘁锵隆咚。”

“乒铃乓啷。”

两人对视微笑,按捺住笑声。两人碰杯。他们可以这么说一整天。外面,人群搅动、沸腾。

7

人群中有一片椭圆形的空地,但只是相对空旷,实际上有几十个人坐在那里。他们或者看着艾伦·金斯堡,或者和他一起念唵,点头,拍掌。他仰着脸,像是在接受神祇的旨意。对紧张和惊恐的人群来说,他的吟唱就是巴比妥酸盐式的镇静类药物。这个声音单调、决然和坚毅,就仿佛你被护士温柔地抱在怀里。和他一起念诵唵——的人对世界有了更好的看法。这个神圣的音节是他们的铠甲。谁也不会殴打一个坐在地上吟唱唵——的人。谁也不会朝他们扔催泪弹。

这种宁静,这种平和,犹如水波涟漪,环绕着格兰特公园传播到了最远的角落。呆站着的抗议者迷失在人群之中,人们朝警察喊叫,在狂怒和野性的瞬间发作中挖出人行道上的路砖,扔向康拉德·希尔顿酒店,他们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愤怒,因此当别人从背后轻拍他们肩膀的时候,他们转过身看见一双温和而安定的眼睛,立刻变得平静而安谧,因为他们被背后的人的情绪感染了,而背后的人反过来又被他们背后的人感染,那是一条长长的传导链,可以追溯到大诗人身上,他吟唱出的巨大力量支撑着这整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