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走回车边时,只见乌云蔽日,北风劲吹,树叶纷纷落下枝头。

行驶在司考基大道上,我竭力梳理朗达的叙述。深夜饮酒。船上的神秘人。不经意间提到的毒品。我敢打赌,这些事里任何一件在庭审中说出来都能改变判决的结果。至少瑞安不会那样气焰嚣张,不会那样穷追不舍地逼问我。其实这很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看瑞安那个的架势,他应该有招数能驳回朗达的证词。他是“铁锤”,无所顾忌!

但是布拉谢尔斯就大不同了。

我到家便给他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便在答录机留了言。

只过了几分钟他就打回来了,让我着实吃了一惊:还以为他一定是抛却俗务休假去了,可能正在什么异国胜地玩铁人三项呢。但他说他一直在工作。我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

“迪萨皮奥说她也在现场?”话音里透出一丝吃惊。

“对。她很害怕,不敢站出来。她觉得自己有危险。”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我生气地冲电话里吼道:“你不觉得这可以成为你上诉的有力武器吗?我是说,这些证词可以为案子带来新的可能性,对不对?至少可以引起对原起诉的怀疑吧?”

“有可能吧,但是上诉时不能提出新的证据。”

“但这个——这个说不定可以改变全局呀。”

“这证词确实会让人感兴趣。这点我承认。”

一道闪电横劈长空,雷声在头顶炸裂、震荡。刹那间,一阵秋天的暴风雨已从西边横扫而来。

“我先看看我能做些什么,明天再回复你。”他说。

挂了电话,听筒抱在胸前,不觉陷入沉思。对于这些新情况,布拉谢尔斯似乎不感兴趣,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正常的刑事辩护律师的反应。刚才我们那番对话更像是在聊芝加哥熊队1 比赛的分差。也可能是,像我这样的一个外行人居然对他指手画脚,他很反感而故意如此冷漠呢?

大雨重重地击打着屋顶,狂风肆意地抽打着窗棂。

我倒了一杯葡萄酒,想着朗达·迪萨皮奥。她无疑陷入了一个困境。如果她去找相关部门陈述实情,很可能会招致极其严重的后果。然而我也想不出她该怎么办。

我烧上了一壶水。

一小时后,只听前门“砰”的一声关上,随即重重的脚步声上了楼梯。蕾切尔回来了。我追到楼上,见她正弯下身子从旅行袋里拽出衣服来往地板上扔。每次跟他父亲去玩了那些让人心跳的活动以后,蕾切尔总是兴奋莫名,要过好一阵子才会平静下来。

我在她头上吻了吻:“嗨,宝贝儿!玩得好吗?”

她猛然转过身子。“哦,嗨,妈。”她再次转向自己的旅行袋,把它翻过来一抖,随即掉出来一双球鞋。

“你干吗?”

“给我买双史蒂夫·马登2 ,好吗?”

“史蒂夫·马登?”

“就是一双鞋,妈妈!潮牌。大家都穿这个牌子。”

“我看你不需要新鞋。”

她抓起那双鞋,扔进垃圾桶。“我现在就需要。”说着又把一件T恤揉成团扔进去,正好盖在鞋上。“还要一件迈克尔·斯塔尔斯3 。”

“什么谁?”

“迈克尔·斯塔尔斯牌衬衫。就是——哎呀,算了。反正你也不会给我买的。”

“是吗?”

“这牌子很贵。”

“多少钱一件?”

“大概六十美元。”

简直过分。“那么贵!”

“看到了吧?我就跟他们说——”她刷地举起手,紧紧捂住嘴巴。

“跟谁说?说什么?”

“没什么。”

“蕾切尔!”我恼了。我从没给她定什么规矩,只有一条:不允许在外人面前说自家人坏话。在家里,你怎么抨击、批评、指责家人都可以不算事,但在外面,一概不行。这可以算是我继承了父亲的德国传统家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