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凌晨三点,往往是理智陷入昏睡、阴谋悄然孵化的时刻。窗外的暴风雨早已减弱,变成了温柔的小雨点轻轻落下,发出纸张燃烧时那种轻轻的噼啪声,一滴一滴可以数得清清楚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浮现出昨天的事情。

一个男人为一桩命案被定了罪,而他很可能是无辜的;一个年轻女人隐瞒了命案现场的重要信息;不久以后,这个女人向一个影视制片人推心置腹地讲出了命案现场的所见所闻、并且察觉自己已被跟踪的种种迹象之后,当晚便死于车祸。

诚然,事故发生在驾车者容易疲劳和懈怠的夜晚;诚然,暴风雨后路面湿滑;诚然,朗达·迪萨皮奥有可能车技奇烂。

依然疑点重重。

早上六点,我跑过门前的草坪去拿报纸。老天仿佛在为昨晚的坏天气道歉似的,一大早就阳光明媚。草地上的小水珠在晨曦下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晨雾从地上升起,萦绕在一片常绿植物之间,整个花园看上去宛若上古的仙境。我拿着报纸进了屋,煮了一壶咖啡,不禁期待着小精灵和森林仙女跃过窗外的场景。

我摊开报纸,往杯里倒了一包糖粉,小口品着咖啡。咖啡里冒出一缕缕香气,鼻腔里顿时涌起一股痒舒舒的感觉,好惬意!杯子上印着“生活不易,英雄亦苦;何以解忧,唯有购物”的字样。嘿,干脆写成“唯有盗物”岂不更妙?——我居然满脑子都是这样的玩意儿!难道这意味着,真的已从昨天的沮丧中恢复过来了吗?

昨夜的车祸发生得很晚,早报尚未刊登,电视新闻里说的我昨晚也都知道了。我想着要不要打电话问问负责巡查高速公路的州警察局,但他们很可能不会透露任何情况——不过如果我有过硬的正当理由需要知情,他们倒还可能告诉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一个布罗德里克·克劳福德1 式的脾气暴躁的警长来接电话呢。

送蕾切尔上学回来后,我又上楼嗅着咖啡的香气。不知为何,我的咖啡总是闻起来诱人而尝起来差一点。别误会我的意思——要是我的咖啡味道再好一点儿,我可能就得找个老公,不再工作,专心做个小鸟依人的“麦斯威尔2 咖啡主妇”:穿着衬衫裙打扫屋子,迎候他下班回家。

我进了工作间,把客户通讯录翻了出来。还记得,以前那个个业务清淡时期是八十年代初,当时我花费了很大力气拉业务:从图书馆查找公司名录,再把需要联系的公司一个一个挑出来,然后写信给它们,并寄去用于展示技术及效果的样片。甚至还参加过几次咨询面谈——就是那种双方都清楚根本不可能谈成任何业务的面谈,但人们终究还是要走这个过场。

我依然认为,我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取得的唯一结果,就是让我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还掌控着局面,以为自己成竹在胸。其实有点像冷战时期政府让儿童们做的那种躲避与掩护训练,效果也跟那个一样。等经济复苏了,我的生意也一定会好起来——一如既往地靠着良好的口碑。

尽管知道可能没人接,我还是给潜在的客户逐个打了电话。我并不预料会有人回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早上都是忙忙碌碌的。我留了言,想着当天下午也许会开始接到回电。我把咖啡杯拿到水槽里,正冲洗着,突然有人砰砰地敲厨房的窗子。

苏珊隔着窗玻璃向我招招手。“去散散步!”

我抓起跑鞋穿上,套上一件毛衣。苏珊·塞勒和我就像阴阳两极:迥然相异而和谐相融。她一头红发,高挑袅娜,总是打扮得像从《Vogue服饰与美容》3 杂志里走出来的女郎。她是美食家兼大厨师,有着无可挑剔的好品味;而她的人生也平顺美好,不像我的总是磕磕碰碰,极为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