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晚餐(第4/13页)

瓦莱丽向罗贝塔提到乔治时(那时她还不知道罗贝塔已经爱上乔治了)说:“他是个神秘的男人,真的。我觉得他非常理想主义,尽管他肯定不喜欢我这么说。比如他买的这个农场,这种在乡下远离尘嚣、自己劳动、自给自足的生活……”接着她说起乔治在蒂明斯的成长经历:一个匈牙利鞋匠的儿子,六个孩子中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读完高中的,读大学这种事就更别提了。“他是那种知道如何在街上打架却不会游泳的人;他把脾气暴躁的驼背老父亲带到多伦多,一直照顾到他去世;对女人嘛,我感觉他应该挺无情的。”

罗贝塔是带着极大的兴趣和不屑听瓦莱丽讲这些的,因为其他人知道乔治些什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又是惊慌又是高兴,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爱情。曾经她最羡慕瓦莱丽那样的生活。罗贝塔给几本童书画过插图,她想可以再接些活儿,可以在多伦多东部的海滩附近租个房间,把墙刷成白色,坐垫子而不是椅子,并学会自律和放纵——她觉得这是独居的人必备的两种品质。

瓦莱丽和罗贝塔拿着一瓶冰镇葡萄酒和两只高脚杯穿过房子,那两只杯子是瓦莱丽的祖母留下来的。在罗贝塔看来,瓦莱丽的房子就是人们理想中的“乡村住宅”,具体说来是“老式砖砌农舍”:有看起来暖洋洋的、浅红色的砖墙,浅色砖做的门窗贴脸;有葡萄藤和榆树、用砂纸打磨的地板、用钩针编织的小地毯和白色的墙壁;一面模糊的镜子前放着一只厚重的五斗橱,橱上摆着一套有缺口的洗壶。当然,瓦莱丽是花了十五年才把这里布置成这样的。当初她和丈夫买下这处房子,是想做夏天避暑的居所。后来她丈夫去世了,她就卖掉城里的别墅,搬进一套公寓,把钱和精力都花在了这里。再后来她把乡下这个地方介绍给乔治,乔治便在两年前买下了这儿的房子和农场。十四个月前,乔治辞掉教书的工作,搬到这里来长住。在那之后不久,他便认识了罗贝塔。去年十二月,罗贝塔搬过来和乔治一起生活。罗贝塔本来以为,大概一年后他们就可以把房子和农场修好,乔治就可以重新开始他的雕刻工作了。乔治真正想成为的是一名雕刻家,这就是他放弃教书、选择乡下低成本生活的原因——他打算自己种菜、养鸡,不过现在还没开始养鸡。

罗贝塔本来想继续做些插画的工作,后来却没有。为什么呢?没有时间,也没有地方:房间、光线、桌子,一概没有;没有自己能够完全自由支配的时间,生活以一种新的方式控制了她。

到现在为止,他们(主要是乔治,罗贝塔负责清扫和做饭)完成的工作有:换了新房顶,装了铝框窗户,往墙后面倒了一袋又一袋土灰色的卵石状隔热材料,把一片片黄色的、毛衣样的玻璃棉贴到了阁楼顶上,清扫、更换了火炉烟道,用砖修好了烟囱,换了坏掉的屋檐。然而做完这些重要而繁重的修缮工作后,房子看起来仍然很不美观:深红色的仿砖覆盖着外墙,中间已经凹陷的前廊上堆满了正在晾干的新木材和可能还用得上的旧木材、多余的玻璃棉,以及其他有用的杂物。房子里面光线昏暗,还有一股酸酸的味道。罗贝塔真想把油地毡撕个粉碎,扯下那些叫人觉得压抑的墙纸;但一切还得一步一步来,而且乔治也已经安排好工作的顺序了;在铺好电线、做好隔热并重新搭好房子的框架之前,撕掉油地毡和墙纸没有什么用。最近乔治经常说,要先好好弄弄谷仓,然后再开始屋里的工作或往外墙加壁板,还说如果不支撑、加固屋梁,冬天暴风雪来的时候,整座房子都可能坍塌。

他们还有个小园子,里面的苹果树和樱桃树都已经修剪好了,覆盆子灌木也清理掉了,草坪也重新撒上了种子。这片草坪有的地方原本长着高高的野草,有的地方原本是裸露的地面和碎石,还有几棵长得乱蓬蓬的松树。一开始,罗贝塔对整个园子的事都很有数,知道做了些什么,在做什么,还要做什么。现在她不再全盘考虑问题了,而是待在厨房里,看到什么活儿就干什么。她忙着应付园子里收获的蔬菜和水果——做辣椒番茄酱、樱桃酱、番茄汁,把西红柿、辣椒、豆子和玉米处理好存进冰柜——这些事就花去她很多时间。有时候她看着冰柜里的东西想:这么多东西,谁来吃?除了乔治还有谁?她觉得自己正在失去对时间的掌控。